邹小郎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自顾自尝茶:“哥哥的肚子也有两三个月了吧?都显怀了。要弟弟说啊,哥哥可是有福之人!”
我剥着一只枇杷:“弟弟这话什么意思?”
邹小郎挑眉,清秀的眉眼漾出不屑之意:“我听说,哥哥是待过教坊司的人,也不知还是不是清白之身,或者……”他贴近些许,越发阴阳怪气,“哥哥都被女人玩弄烂了身子?难怪有这么浪的身段,把高媛的魂儿都勾走了。”
我登时如坠冰窟。
教坊司是我此生最不愿提及之处,他却这般说来取乐,如何不使我心如刀绞!
入墨气哼哼走上前,抬手给了邹小郎一个耳光:“连主君都敢忤逆,你这贱夫不想活了!”
我直视着他,心里且悲且叹:“你我都是可怜人,何必彼此为难呢?”
“我是阁主送的人,你敢打我!”邹小郎动了气,肩头颤动,反手回了入墨的耳光。他将琉璃果盏和里头的蜜橘枇杷一并扫到地上,讽道,“什么主君!你主子还没有正经儿名分呢,你便叫起主君来了,吞了猫尿不成!哼!”
我也不许他如此放肆,拍案道:“住口。”
邹小郎又换了一副笑脸:“好哥哥,你别生气,弟弟替你教训奴才呢。这奴才胆子也太大了,莫不是陪哥哥待过教坊司,见识多了,心眼儿也大了?”
亭里正唱着戏,我余光却看到你往这边走来,眉目冷漠。你穿着墨蓝暗纹琵琶袖长袄,前头一排鎏金宝相花子母扣,下头是鸦青妆花马面裙,肩上落着一只琥珀眼儿的猛禽。
我见你面色不善,唯恐天下大乱,忙起身拦住:“寻筝……”
仿佛是回想起方才的话,邹小郎有些害怕,轻唤道:“高媛。”
你行云流水扶着我坐下,缚着银甲套的指尖落在我肩头,甚是冰冷。猛禽盘旋在亭廊中,长啸复长啸。你也不看邹小郎,只冷声命令身后的丫鬟:“把他发卖了。”
邹小郎到底年轻,听说发卖,如遭雷劈。他哭着求饶,甚至搬出戚阁主来,只求你不要卖他。
所谓发卖,便是把持有身契的男子卖给市井牙公,牙公再转手弻出,换得银两。鄞都城局势离乱,自由身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是无依无靠的奴籍男子。
情急之下,我握紧你的琵琶袖:“这小郎毕竟是阁主的人,你……”
你冷笑,紫红的唇美得邪气:“今儿我不杀了他祭刀,就是看了你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