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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城这些天, 好像有些大动作啊。”刘尧漫饮一口薄酒,缓缓道。

张年躬身为他倒酒,态度恭谨,举止从容, 笑道:“老师何出此言呢?学生记得, 苇城的孙大人年事已高, 又受了惊吓, 如今正卧病在床,满城上下不过一群老弱病残之人, 还能有什么大动作呢?”

刘尧淡淡摇头:“不是他。”

“哦,那还有谁?”

刘尧缓缓睁开眼,一双精光外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与崔家,这些天似乎走的很近啊。”

张年笑容不变, 稳稳地将美酒稳稳斟入杯中,滴酒未曾溅出,他从容含笑道:“那学生便更不明白了,崔家虽然豪富, 却也不过是一介商户, 家中主事的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主人,还能做什么大事呢?”

“那崔家如今看着依然光鲜, 可是有本事的老主人云游在外, 家里的大小姐身份尊贵, 可是到底是外姓女,总归要嫁出去的, 又身为世家女子, 一不能抛头露面, 二又不通庶务,前些日子还不幸失去了未婚夫,她自然悲伤至极,越发不理俗事,崔府偌大家业,大小事宜,如今都由几个年老的管事勉强维持,敲着这样辉煌的家业风雨飘摇至此,实在很令人同情。”

说到这里,张年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确实十分为崔家感伤,这让刘尧微微眯眼,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那大小姐不通俗事,偏又有满腹仁义道理,怜悯城外流民,便不顾几位管事的劝阻,执意要在城外施粥施面,若有人哭上两声,她便忍不住要发些慈悲,不管三七二十一,定要将他们收归府里,若是府里不行,那便收进田庄中,全然不管几位管事焦头烂额,处处为她修补纰漏。她大约至今都仍然觉得自己实在是行善积德,人人都会感念她的善心罢。”

刘尧皱了皱眉,语气却和缓下来,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道:“糊涂,那些流民来历不明,天性凶顽,岂能登得大雅之堂,什么人都要收留,妇人之仁,最后只会自伤其身。”

张年为刘尧斟满美酒,道:“老师说的是,她家里几个管事也忧心忡忡,私下里求过学生好几回了,说愿意奉上明珠千匣,只求得大人稍加拂照。学生犹豫良久,到底不敢答应。”

刘尧一怔,将酒杯重重放下,溅起几滴酒水,打湿桌案,他冷冷道:“为何不禀报于我?”

张年一惊,面色惶恐地后退一步,嗫嚅道:“老师有所不知,崔家之前一直与李州牧交好,李州牧虽然前年才上任宛州,但是收取崔家供奉之多,恐怕已经抵得上他前半生的所有积蓄了,如此豪富,李州牧又岂肯轻易舍弃?”

“如今崔家却想要舍李州牧而转求老师,商户人家想要求得庇佑,老师又远比李州牧更加通情达理,这实在是无可厚非,但是……”

话至此,张年略做犹豫,刘尧皱眉不愉道:“但是什么?”

“但是学生想到,李州牧与老师是昔年的同窗旧友,李州牧的性子又有些……日后他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难保不会对老师心生嫌隙,他虽然并非有才之人,然而妻族强盛,日后若从中作梗,恐怕有碍老师的前程……不过是几匣明珠罢了,实在不值得。”

昔年国子监里,刘尧自认样样都远胜李州牧,然而最终他的一路走来,却远不如那姓李的顺畅通达,他在朝中曲意逢迎唾面自干的时候,姓李的却春风得意,满朝礼遇,而一切不过是仅仅是因为对方精于钻营,提早一步娶了他们恩师的女儿,才最终靠着妻子的关系,一路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