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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雀抬起眼,望着兀自摇着扇子的张秀才,那册地方志早就因为失火而毁于一旦,张秀才也只十几年前偶然翻阅过一次,他分明已经离开宛州十几年,却仍然对那本几十年看翻看过的书里的每一句话每一页文字,居然都记的清清楚楚。

这几天,他便依照季青雀的意思,在西洲阁里给她讲宛州的地方史,无论大事小事,信手拈来,连年月日都丝毫不错。

……真有这样生而有异的人吗?

“今年宛州各城恐怕只有苇城这一带的几个城镇还要好些,地势高,受灾本来就轻,云管事又早就免了田庄里今年的上供,又准许往日里往来的商户迟些再筹措货物和钱款,崔家的商行价格不变,其他人也不敢哄抬物价,有粮有米,人心稳定,苇城这些日子才能继续歌舞升平,只是其他地方,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张秀才道,“听说有些地方的灾民都已经无路可走到想要去抢劫官署的粮仓了,情形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朝堂如今才派人下来,恐怕已经有些迟了。”

“大小姐,还记得我们刚抵达宛州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在苇城上岸,眠雨还夸了一句真是热闹繁华,您后来也匆匆出了一次门,大约还记得路上的景致吧?当时云管事还说小姐您尽可随意散心,可是如今您若是还想出城去,恐怕没有五十个身手了得的护卫,云管事是决不会准您出城的。”

张秀才说的口干舌燥,这次他很有点自知之明,起身就要自力更生地去倒茶,没想到才刚一放下扇子,一杯满满当当的茶水便被塞到了他手里,他一愣,眠雨跺着脚,催促道:“快喝啊,到底怎么样了!”

……我怎么感觉这主仆两都把我当说书的了。

张秀才一脸纳闷地闷头喝掉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话。

“半个月前宛州北边下大雨,河坝决堤,受灾甚广,我前两天出城,发现连苇城城墙下都已经零零星星聚集着逃难来的难民了,最开始卫兵以为他们是来投奔亲人,还愿意放行,后来发现人越来越多,终于回过神来到这些人是来逃难的,立刻上报长官,如今城门严防死守,连一只鸟都不肯放进来,现在那些人都聚集在城门外,进不来,也不肯走,像是闻到味道的乌鸦一样,越来越多。”

张秀才眼前浮现出前几天的情形,灰色的城墙根底下三三两两围着围着许多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表情麻木,披坚执锐的士兵大声呼喝着驱赶他们,他们便匆匆忙忙唯唯诺诺地跑远,等到士兵离开了,他们便又慢腾腾地挪回城墙底下,显然已经很熟练这样的情形了。

他们回到墙根底下便一动不动,他们没有吃的,只有城里季家富户明天早上会来施粥,他们一天只有那时才能吃一点东西,肚子里空空荡荡,动起来就会更饿,所以他们只是用那双瘦的已经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出城入城的行人,那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像是一群饿狠了的野兽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