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闻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熙一眼,奇道:“瞧你的摸样,竟是打算见卫拓一面不曾?”
“见识自然要见的,御下不严对旁人来说不算事,对他这种假到挑不出毛病的人来说,实在是一辈子都足以嘲笑的谈资。”裴熙淡淡道,“但我觉得,这事不是他府中透出来的,怕是江柏生了这么一个念头,偏生又卧病在床。西域免不得人心浮动,拿长官与他们探讨,还未定型的东西来卖诸王的一个好,尤其是魏王。若是如此,江柏管的也太宽,手伸得也太长了。”他这话说得平淡,倨傲态度却表露无疑。
很显然,在裴熙的心中,理财一道上能胜过他,提出“盐税入价”政策的,唯有远在西域的江柏和简在帝心的卫拓两人,至于乐平?她是哪根蒜,需要裴大爷留心?
魏王的大舅哥苏锐永宁节前一日才进的京,节日刚过完就去西域就任了,连个囫囵的人影都没见着,便从南方的封疆大吏变成了西域的无冕之王。为了讨好新上任的最高长官,江柏的属下见江柏重病,拿主子的学问去讨好魏王实属正常。这一猜测听上去很完美,唯一不合常理得就是——江柏在西域经营二十多年,诸国动向才是他最应当关心得,好好地管起国内的盐政做什么?
秦琬想到一件事,唤陈妙过来,嘱咐了他几句,见他走了,才道:“我忽然想到,哪怕财政不吃紧,也可以用这招——私盐贩子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第一个倒霉得必定是江南世家。”总不至于江南世家吃肉,连口汤都不给私盐贩子留,后者还要为他们做牛做马,“待江南乱上一阵后,再派兵镇压,文治武功、赋税歌颂,样样都齐了。有这么一桩功勋撑着,只要不将国家弄得摇摇欲坠,都能被赞一句有道明君啊!”
裴熙听了,似笑非笑地瞧着秦琬,就见秦琬笑吟吟地补上一句:“当然,若真这样做了,后患也有些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义公主
“岂止是有点多?”裴熙冷笑一声,不屑道,“盐归官收,由官卖,岂能不建盐务衙门?”
诸般弊端看似纷乱,归根到底,皆由吏治而来。越是有油水的部门,任职官员的后台就越大,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才棘手非常。
诸王为了争夺那张椅子,本就削尖了脑袋拉拢权贵朝臣,想法设法地敛财,若真实行了“盐税入价”,只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盐务衙门便可二者兼得,诸王岂能不往里头塞人?可想而知,这些人往位置上一坐,为了主子也为了自己,少不得大捞特捞。商人呢,自己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损失少不得要转移到百姓身上。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负责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朝廷。
“即便负责此事的官员忠心于圣人,两袖清风,可江南盐政的弊端,没必要让川蜀、齐鲁共同承担。”秦琬叹道,“纵各地盐政都有些猫腻,到底没动摇朝廷的根基。咱们的荣华富贵根本就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泪史上,能宽容些还是宽容些,莫要割肉放血,为了自己的利益,害的旁人活不下去。”听见秦琬的说法,裴熙本想说她妇人之仁,转念一想,又觉她是像了代王,得饶人处且饶人。
代王对他的好,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故裴熙一想到这里,态度先软了一半,睨着秦琬,见她笑意盈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私盐贩子是什么好东西?为何要绕过他们?”
“我知道私盐贩子多半是亡命之徒,手中沾染了许多劳工的鲜血,卖出去的盐,人吃久了也会生病,那又如何?没了他们,很多百姓连盐都吃不上,只会死得更快。”提到这件事,秦琬也很无奈,“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愿将任何人逼到绝境,咱们做事,非但要顾虑到自己,也要考虑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