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迈出房门之前,贺时年回头看了步云大师一眼,缓声道:“老头,胡子收拾收拾,还是白的好看。”
步云大师轻抚美髯,舒展眉目,笑起来倒颇有几分慈眉善目佛陀相,他朗声笑道:“当年慈云谷外,文施主也是这样说的。……文施主此生,合该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当年兵围帝都,步云大师在慈云谷中修禅,锦心为大动兵戈损伤民力,孤身素衣上了慈云谷,请步云大师出山,为义军做说客。
当时摄政王已逝,皇帝驾崩,新帝年幼,旧朝风雨飘扬,城中人心惶惶,只有一位大将领兵守城。
而步云大师在那战火纷飞的年岁间带领镇国寺僧人看诊布施,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
这是锦心走的一步险棋,她立在茅屋外,与步云大师辩了三日佛法,最终成就了新朝的“正统”与仁名。
贺时年扬了扬唇角,轻笑一声,伸手推开了寮房的木门。
晨曦照入寮房之中,矮几上素净瓷碗中的茶汤颜色微黄,清澈地映着一旁的架子上已经空荡的朴素木盒。
步云大师复为自己缓缓斟了杯茶,淡定地漱口,向一旁的痰盂中吐出夹杂着血丝的茶汤,缓声低笑:“我这可不算透露天机吧……难道我向他的一番言语,不在天命当中吗?”
缓了半晌,他才徐徐振了振袖,动作极慢地盘膝坐定,慢慢吐息。
当年剃发入佛门,他立誓此生不再推演天机,行违背因果之事。
此后,他共破了四次例。
四次,均与这对小夫妻相关。
这一次,他未能卜算,因为贺时年送来的这串八字,早在前年他就在故人的拜请下算了一次。
一生顺遂,欢喜平安。
少年多伤病,是身担因果。等万事皆定,执念消除,因果也消,身体自然会逐渐转好。
但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说着容易,真落到人身上,却是最难熬的。
……
金陵城中,天气仍不甚好,锦心因为自己错失“喜讯”先机这一点,很是郁闷了几日。
未心等人只是关怀她的身体,万万猜测不到这个缘由。
婄云心里或许知道两分,只觉着无奈又好笑,哄孩子似的哄着锦心。锦心没两日自己也调整过来,这日外头雨势稍歇,屋里难得照进些阳光来,锦心心情大好,带着婄云在西屋炕上支起小炉来,取出库房中存放的茶叶,一点点烘干,再用箬叶折着包好,收入瓷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