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骁掸掸下袍,漫不?经心地一笑:“误会么是自然,抢了人家女儿,断了人家的官途,还能指望有什么好声气?”
他走进正厅里?,一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在窗间书案下读书,容貌甚伟,风姿隽爽,宛若神仙中人。斛律骁敛衽行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谢父抬起头来,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扫至脚,见他头戴白玉小冠,身上圆领对襟, 小袖长袍,玉带在腰间一束,愈发?显得腰肢劲瘦、身姿颀长。兼之目光眉彩,五官深邃,风仪翩翩,实?若瑶林琼树,不?算过于委屈了阿窈那孩子,心间怒气稍去。
但忆起自己一路上遭的罪,仍是冷道:“阁下说笑。”
“你与我儿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三书六礼都不?齐全,何来翁婿之说。老?朽,可不?敢受您的礼。”
斛律骁只微微一笑,气定神闲:“你我不?是翁婿,那我和令爱算什么?无媒苟合么?”
“我与窈窈是大婚过的,我朝皇帝尚且亲自到场祝贺,窈窈的名字也写上了我家家谱,怎能说是无媒苟合。眼下,她正在家中焦灼地等您,岳父大人又何必给小婿脸子瞧。”
这话停在谢简耳中却?是威胁之意十足:“你把阿窈怎么样了?!”
他能将她怎样。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伤他。
斛律骁眸色微黯,再度施礼:“原本早就来该接岳父大人的,府上出了些事,暂且不?便。小婿先给大人赔礼了。”
他将妻子失忆之事简短说了,只言是受了陆衡之之死的刺激,又隐去了自己受伤那段,谢父听后?又是惊怒又是伤心,他好好的女儿,怎叫他糟蹋成这样!
至若女婿的死,谢简在南朝时便已耳闻,如今闻说女儿为了他伤怀过度失去记忆只是长叹。
斛律骁道:“斯人已逝,想必岳父大人也不?愿看到窈窈她一直现在过往的虚幻里?,为今之计,还望大人为小婿遮掩一些。”
“至若小婿不?告知您就自作主?张将您掳来,也是因为陆氏殷鉴在前,担心哪日?萧梁小儿对您起了杀心,会牵连整个陈郡谢氏,不?得已这样做,还望岳父大人海涵,小婿先在这里?陪不?是了。”
对方态度恭敬,斯文有礼,谢简一时沉默,他不?是听不?出好赖话的人,虽然恼怒被掳至北方,然事情已定,自己在梁朝已成了个死人,倘若再“活”过来只会为族人招至不?幸。点?点?头道:“带我去见阿窈吧。”
几?人回到府里?,行至关雎院,谢简一时诧异,疑心回到了建康的家中。十九笑着解释:“谢公难道忘了,当日?,我们王上可是特意派了人将王妃闺中布置画了下来,您点?了头的。”
当日?他虽点?了头,何曾想到这胡人会如此有心,真个布置得如在家中一般,湖中碧叶红蕖袅袅亭亭,芦苇在秋阳金光中燿如金色,叫人遥有江南之想。谢简捋须不?言,对这便宜女婿的印象倒是稍稍好转。
出来迎接的是春芜,见他果真领了家主?来,喜不?自胜,忙将几?人迎了进去。屋中窗下,谢窈正在窗下书案前写信,她写得认真,直至二?人走近了才?发?觉,抬头的一瞬先是愣怔,旋即浮出欣然的笑,屈膝行礼:“阿父。”
在她的认知里?,父亲不?过是因为公务而有几?日?不?曾返家了,虽然想念,却?并?不?十分想念,可对于谢父而言,却?是有一年多未见这个女儿,兼之中间又几?乎经历了一回生离死别,眼中不?禁聚起浑浊的热泪,长叹数声,将女儿扶起:“阿窈瘦了许多。”
“才?止几?日?,哪里?就看得出来了。”谢窈道,取了张素白信笺将原先所写的信笺盖住,以白玉镇纸压在了书案上,扶着父亲往里?间去,亲自斟了一杯茶汤献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