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许久没有再说话。
丽惠从手边的抽屉里,取了两页纸出来,“这是上次从陆老板那里拿到的资料,她的背景关系很清楚,没有亲日倾向。”丽惠解释说。
他接过来,飞快的看过,其实大部分内容,他是清楚的,可是关于她的任何一个字,他都想看一看。
“据你推测,她会留在上海么?”丽惠问。
他沉默着,视线停在那页纸上。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隐隐的还有落雪声。上海这年的冬天,下雪特别多。“她是因为父亲病重临时回来的,现下她父亲已经身故,应该不会久留。”他临走时这样说,他心里也是这样期盼的。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丽惠送他下楼,在身后问他,关切的语气。
他提起右手来看了看,又放下了,“不要紧。”他简短回答,左手拉开后门,隐进漆黑的风雪里。
愈存到家没多久,阿听搀着白露回来了,白露流着眼泪鼻涕一大把,东倒西歪地上楼去。
和站在楼梯口的愈存脸对脸,她没好气地朝他叫嚷:“看什么看!老娘喝醉了也是最美!”说着拿手背抹了抹鼻子,这一抹,一发不可收拾,她索性拿旁边阿听的衣袖,扯过来擤了擤鼻涕,“噗嗤”一声。
“把“最美”扶上去。”愈存沉声吩咐阿听,自己侧身下楼,没有多余的话。
他隔了几天,等右手上消了肿,难得的按着规定时间去宏恩上班,刚在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接到小田家里的电话,中国阿妈在电话里请他尽快上门,她们太太的偏头痛犯了,急等着医治。
他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头疼,整理药箱时,太阳穴突突地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掐着时间,自己在玻璃橱柜前,配了一剂粉末的药剂,拿开水服下才出门。
小田太太的卧室在二楼最东头,阿妈替他拿着药箱,他走在前面。
小田隆正是宪兵队本部的军需官,从东北调任过来的,驻沪之后也仍旧常常在北平一带活动,上海反而不大回来,只他家眷迁过来,太太和三个孩子住在卡德路的法式花园里。小田太太是极早跟着丈夫来到中国的日军高官家眷之一,和诸多军官太太都十分熟稔,连小田不认识的,她都能认得。可惜为人有些没来由的清高,日军太太圈子里寻欢逗乐子的事,她瞧不上。直到搬到上海后,她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尤其是一位才貌出众的宏恩医院的医生,她尝到了做官太太的乐趣。
几次宴请聚会上见过面,她忽然多病多灾起来,常常把他叫到家里,叫到她卧室,叫到她床榻前。医生话不多,但说话的声音特别动听,替她看诊时的细致,对她的言听计从;他微微低头的侧脸,抚在她身上的温暖掌心,掠过她心口的修长手指,无一不让她爱不释手。可惜这点乐趣,总是不遂人愿,带着苦涩的缺陷。她终于要把他叫到床上,才知道,他从前在轰炸事故里受过伤,办不了事,如不了她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