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取走一切关于你的记忆。”他放缓了声音,唤道,“姜笙。”“我也有不想忘记的东西。”生鬼的眼神晦涩,鲜红的嘴唇轻轻一掀,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反而更显得泫然欲泣,它将所有的丝线都妥帖地收整好,轻轻回应道,“然而,覃公子现在所说的,并非我想要重温的记忆,它们都太冷,太苦,我不需要这些记忆。”
“姜笙?”覃瑢翀喃喃地念着,转过头,在发现聂秋的目光并不是放在他身上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聂秋没有在和他说话,聂秋是在和他看不见的魂灵,名为“姜笙”的魂灵对话。
他忽然理解了那个魂灵一开始提出的条件,为什么它想要取走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为什么它会说,它要取走的是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为什么它会说,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寥寥可数。
为什么他对姜笙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因为那是姜笙的魂魄。
覃瑢翀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他已经记不清楚姜笙的长相了,只记得她在戏台上,踏着碎步,挽袖抬臂,神情温柔而专注,嗓音圆润嘹亮,像玉石敲打在瓷碗里的声音。
“不是无关紧要的。”他顺着聂秋的视线,望向他所看不见的魂灵,认真说道,“姜笙,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你在戏台上的模样,我仍然记得你唱出的每一首曲子。”
姜笙却忽地笑了出来,一阵阴冷轻柔的风拂过,她取出香炉中仅剩的香灰,将灰烬覆在身上,隐隐约约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是步家的家纹,虚耗与“步”字组成的纹路。
“覃公子如今再对我说这些好听的话也没有用了。”姜笙盈盈一拜,覃瑢翀从她低垂的脖颈上看见一道深深的伤口,里面的皮肉已经溃烂,她仍然穿着出嫁那天的喜服,头戴步摇,未曾褪下过,兴许也无法褪下,“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没想到再会时竟是这幅场景。”
她的声音仍然婉转,带着点戏腔,尾音轻柔。
覃瑢翀看着姜笙那张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变化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异样感。
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他记得姜笙,记得她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当她踏上戏台,着粉墨,戴偏凤,成为那戏曲中的贵妃,小姐,白蛇,才像是真的活过来一般,眉眼间自成一股灵气,仪态端庄,言行大胆却不放荡,下了台之后,她就又变回了那个寡言的姜笙。
也许化作魂灵后,姜笙经历了他们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姜笙温柔的神色,唇边那一抹浅淡的笑意,都让覃瑢翀想起另一个人来。
进退有度,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神情总是温和的,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
他终于知道那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面前的明明是姜笙,却让他觉得像步陵清。
旋即,覃瑢翀又记起,面前的魂灵,姜笙,是步家所驱使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