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大师兄,你唇边有血。
顾华之的脑子迟缓地转动,手指触到唇边温热的鲜血时,才明白虚风子说了什么。
无法抑制的,他的口中流出血来,很快,鼻腔中的血也让他感到窒息。
他捂住了口鼻,踉跄几下,眼前的白日骤然翻转成了黑夜,就这么痛昏了过去。
前十五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生,从那一天开始,顾华之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师弟师妹曾经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仰慕,现在就有多么小心翼翼,生怕无意之间的话触碰了他内心的创伤,送什么东西给他的时候都有所收敛,想要和顾华之出去玩的时候也要想想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东西能沾,什么东西不能沾。
后来,就很少有人邀请顾华之一起下山了。
再往后,宗门加入了新的弟子,水涨船高,曾经的师弟师妹的辈分也变得很高。
顾华之早先忍不住的时候,去找了掌门,于是,掌门便下令不许提起他的病——这个决定带来的影响好坏掺半,至少后来者都以为他只是天性使然,众星拱月般的,将他塑造成了濉峰派皎皎不染尘埃的芙蕖,将他塑造成了遗世独立的神仙人物,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那几年里,进濉峰派的医师很多,包括萧无垠也被请来了,却都是一筹莫展。
最后给他定下死罪的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你这病无药可治,如此下来,你的身体无法支撑你活过二十五岁,还有十年的时间,你这后半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活着,放下顾虑,好歹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濉峰派的大师兄,下一任的掌门,身体有隐疾,即使是提心吊胆也活不过二十五。
这成了顾华之这一生最可笑的笑话,也是他心底过不去的鸿沟。
他逐渐觉得厌烦,厌烦自己这具残破的躯壳,厌烦其他人看他时有意无意的怜悯,他明明只想活着,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一样活着,可是,等到顾华之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捧上了神坛,被死死地钉在雪山之巅,风雪交加,下面的人却敬畏又仰慕,以为他不会觉得冷。
既然未来不可奢求,他不能够选择生,顾华之想,他唯一能够选择的是死。并不是心血来潮,他在一天夜里写好了遗书,那上面写着,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挑一个良辰吉日,希望风风光光地死去,希望世人心中的顾华之永远都不是那个百病交缠的顾华之,而是那个濉峰派大弟子,扶渠羽士,唯一的华光……
无法用这双脚丈量天地万象,那就让他化为吹融冰雪的第一缕春风,待他死后,将他的遗体放进火中,烧不尽的沉入水中,让灰烬随风而去,踏过山河万里,最后被南下的寒流冻结,于是他又可以静悄悄地等在某个地方,待到寒冷过去,冰雪又消融。
掌门向来都偏爱顾华之,自然点头应允,答应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