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不是会被这种小事牵绊住脚步的人,他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如何向聂秋开这个口。
打量的目光逐渐褪去,他们自幽深的林中走出,目光所至便是西南一角的相邻卧房。
等到确定那些隐于暗中的侍卫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后,聂秋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是避免有旁人将他们的话听了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趁着那短暂的沉默,聂秋又将田挽烟说的那些话仔细想了一遍。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他的犹豫只不过是出自于对方岐生的担心,兴许还有他心底那些难言的不舍。
张双璧的殷殷嘱托,什么“世事易变,韶华转瞬即逝”,什么“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道理,聂秋早在多年之前就明白了。
所以他才会在听了步尘容预言般的口信后,恨不得把自己和方岐生锁在一起,片刻不离,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也怕自己遭遇无法预知的危险,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一命呜呼。
然而,当聂秋真的见到方岐生,看着他踏月而来,沾染了一身的夜色,神色沉静,背负名为“四时”的漆黑剑匣,隔了一段距离,恭恭敬敬地对张双璧作揖行礼……
聂秋又觉得,自己的那些犹豫都在一瞬间化为了云烟。
他所喜欢的,是那个自负的,肆意的,无拘无束的,毫不退缩的方岐生。
他们都不该被对方牵绊住脚步,不该因为对方委曲求全,不该为了对方而放弃追逐。
若是剥去那些假惺惺的伪装,将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聂秋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个思想正常的人,方岐生总说他有见血的怪癖,可聂秋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不断地流浪,追逐,向刺眼滚烫的烈日奔跑,最后死在半途,化为尘埃中微小的一粒。
对于聂秋而言,对于侠士而言,这不是再浪漫不过的事情了吗。
果然啊,他在心中喟叹一声,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瞒过自己。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勇气和自由,又想将方岐生拘在身侧,只与他共赏这片刻的安稳。
这天下哪有两全之事,聂秋想,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认清内心深处的选择。
他答应过步尘缘,答应过步尘容,答应过虚耗,答应过生鬼,就不该反悔。
他应该坦然承认自己的恐惧,承认凡人面对天道时的渺小,承认生命的脆弱易碎。
然后,坚定不移地,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去追寻田家的踪迹,去步家探寻那些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