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原谅,也不需要自我排遣,该偿还的,就以血来偿还。
所以此时此刻,寒山是笑着的,他的眼里也没有半分胆怯——聂秋是明白原因的。
聂秋又想,他现在浑身都是别人的血,手里刀上挂着干涸的血迹,不止是身上,手里,眼中,连魂魄都染上了一丝血气,抹不干净,他也不需要抹干净。即便是他死在后来者的手中,死在荒唐的权谋交锋中,在睡梦中长眠,在病痛中死去,抑或是选择了自杀……
他自己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人命是世上最不值钱的,又是最值钱的。
没人该死,也没人不该死。
寒山大抵也是此番心境。
他的口中流出血,将雪地染红了,而寒山好像没有感觉到痛似的,依旧看着聂秋,“时隔多年,我早就记不清你所说的师父师姐到底是谁……那天,沉云阁掌门连同十几个师父、大弟子,没有一个人是向我求饶了的,别说是呼救声,我连一滴眼泪都没看见。”
聂秋这才怔了怔。
“你满意了吗?”寒山的眼神很冷,他很勉强地牵了牵嘴角,说道,“有来有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谓复仇,就只是这么回事。”
“不值得人开心,也不值得人难过。只是该做,就做了。”
没有歉疚,没有后悔,没有愤怒,没有失落。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归于虚无,污浊的灵魂消散,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像一块坚硬的冰似的,被大雪掩埋了。
聂秋也跟着躺在了雪地里,丝毫不觉得冷。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雪白一片中铺开,沾染了细碎的雪花,逐渐变得花白,与积雪混成一团,不分你我。他仰面看着灰暗的天空,呵出的气在空中化作白色的烟雾,又悄无声息地散开,或许是融于了降下的雪花中,或许是完全消失了……这种事情,谁清楚呢。
过了很久,少年的回答才姗姗来迟。
“我选的路和你不同。”他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李寒山,我和你不一样。”
至此,五年的沉云阁生活,三年中不曾忘怀的仇恨,都结束了。
留在聂秋记忆中的最后一幕不是雪地中的寒山,也不是躺在雪地中的自己。
离开陵山门之后,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遥遥望去。
陵山上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大抵聂迟当初特地去看的灵山积雪也不过如此。
寒山说得对,他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殷红遍地,空费了这一山的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