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重安终于感觉到痛,他没挣扎,只是动了动嘴唇,双眼红如滴血。
是不是,他躺着仰视宋清远,怔怔地说,我们从一开始不遇见就好了?
不要遇到,他不会尝到被人爱的滋味,不会越来越向往过正常人的生活,宋清远也不会一路跌落到杨城,遇到这种事情。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宋清远,我真后悔遇到你
他把宋清远毁了。
明明没有哭,可是宋清远和他都清楚地听到了心脏裂纹的声响。
那是从肉体中心,灵魂背后发出的迸裂之声。
一片寂静中,只有北风刮过房屋拐角时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知道了。浑身紧绷到极致,宋清远突然松开了手,淡淡地说:你走吧。
好像被人突如其来地一锤敲在后脑勺,程重安猛然抬头看着他。
宋清远仿佛已经完全厌倦,背对着他重新躺下,声音里含着清晰的警告意味:什么都不要做,程重安。
绷紧的空气终于被彻底撕碎,稀稀落落地惨败坠落在地,无疾而终。
他们好像陷入了怪圈里,一个死循环,解不开的结,既然未得善始,自然不得善终。
二月底,一场鹅毛大雪后,新年来了。
哪怕年年都是老一套,可恭喜发财依然是音响里唱了几十年都不会烂调的歌,大街小巷高挂的灯笼愈发沁出蜡汁般的红热,好像所有人都急着马不停蹄把去年翻篇。
从银行走出来,踏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积雪在街边买了一袋糖炒栗子,程重安很小心地揣在兜里暖手,冷得不停吸鼻子。
幼儿园放假很久了,他也被辞很久了,掰着手指算一算,他已经二十天零八个小时没见过宋清远和宋糖。
算这个干什么呢,程重安飞快地迈着步子,暗自想,总有一天要增加到他自己都忘记的。
这些天他找了一个帮别人看工地的闲活,每天四点到晚九点跟一个大爷待在铁皮屋里,冷是真冷,连个插小太阳的地方都没有,胜在春节期间,能赚平日里好几倍的钱。
今天是除夕夜,连他们这种无家可归的闲人都被迫推进了节日的热闹中。
走到小区门口,发现布告栏上贴了张很大的年画,是个大胖娃娃搂着一只金色大鲤鱼,一人一鱼都大得不像话。
程重安好奇地走近了,仰起头看,呼吸间吐出团团白雾。
他自己也像一个漂亮的小冰人,皮肤瓷白,掩在羽绒服帽子的粗糙人造毛下面,只有挺翘的鼻尖被吹红了,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看画的时候,有只脏兮兮的小流浪狗坐在墙边儿上盯着他看。
程重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它的存在,对视片刻,狗忽然抬起屁股走到他面前汪汪地叫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