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而恶毒的话就像水一样滔滔地流泻出来,程重安也不知道这些阴狠的字句是怎么从他嘴里往外蹦的,就像被恶鬼附身,不,或许他本来就是恶鬼吧,不得好死不得转世的恶鬼。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
他想说,宋清远你别生气,你不是喜欢狗吗,我下辈子投胎当人人喊打的癞皮流浪狗给你捡,你不要我我就天天在你家楼下守着,你踹我我也不走,谁敢欺负你我就咬死他,为了你死掉也没关系,只要能把欠你的全都还给你。
程重安死死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分明在大雪纷飞中顶着一张铜墙铁壁毫无表情的面孔,然而泪水已经悄无声息爬满了整张脸,一直流到羽绒服里。
他张张嘴,还要继续说下去,那边忽然传来Alpha一声压抑的,痛到极致的低吼:够了!
雨光中,宋清远温和的脸微微扭曲着,他痛苦地急促低喘一声,声音沙哑可怕:程重安,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这一次,程重安没有逃避。他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回答:从头到尾。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如同幻视一般,无数飞花流火般的残破画面从宋清远眼前横飞过去,一幕一幕,全都是程重安。
在影院咬住他吸管的程重安,在车里对他告白的程重安,他吃巧克力条时故意咬住另一头的程重安,趴在他膝盖上哭的程重安,把他送到家门口说早点回来的程重安。
每一个都那么栩栩如生,每一个都如此含情脉脉。
画面翻过来也是他,笑着说谁会不爱钱的他,对流星许愿一百亿的他,当时只作玩笑,原来都是真的,真实到历历在目的残酷。
他爱他,换来的只有羞辱。
宋清远听到港口隆隆的鸣笛声,仿佛从深不可及的幽暗海底传来,穿透层层雨幕,奏响天地间沉重的诀别。
他忽然乱了分寸,失控地大喊:程重安!
贴在耳边滚烫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宋清远脸上一片湿凉,他终于回过神,放下手木木地看了一眼屏幕。
电话不知何时早已挂断,屏幕上显示着任丛阳发来的消息,语气很急迫:打不通你电话,人要逃,抓?
胸口剧痛无比,宋清远强忍着,很慢很慢地打出字回复他。
另一边,程重安把话筒扣回原处,瞬间脱力地蹲了下来。
冰冷光亮的电话亭里,他几乎蜷成了小动物般的一团,起初只是低声地连续不停地喃喃对不起,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失控地抱着头大叫起来。
他已经用光所有的力气,心脏和灵魂被血淋淋地从中撕扯为两半,永远留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即便这伤口能够被时间愈合,余生也会留着名为宋清远的淤青,轻轻碰一下都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