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珩感觉自己快要被六十分贝这个规定逼疯, 气得想捆着裴彻去跳伞。
他到了最后也不让步, 简直有芬兰士兵的傲骨。他擦干净了满满当当的白板,揉了揉额角,很含蓄地问她:“或者你再问一下莱斯利的意见?”
莱斯利是个十足的懒鬼, 内置方案的工作量跟外置的根本不好比, 他肯定站在她这边。但是为了走个场面, 谢宜珩还是把方案发给了莱斯利。
凌晨五点, 莱斯利居然已经起床了, 回邮件的速度比爱德华还要快。
对于内置方案,八卦的老教授只给了“很好”这么个简单的评价, 下面长长的一段文字都是在怂恿她夺回主动权:“路易莎, 跟他对骂!他不就是跟爱德华关系好吗?你跟我关系还好呢。爱德华臭名昭著,开设专业课的时候都没几个学生愿意选他的课。名声哪有我好,哪有我受学生欢迎, 哪有我尊重女性。”
她面无表情地打字:“请您认真工作,我们明天又要交工作报告了。”
莱斯利老实地闭麦了。
熬了夜的脑袋显然不太清醒,谢宜珩合上电脑, 穿过长长的走廊, 像是徜徉在时光隧道里, 走到落地窗前才发现漆黑的天幕被稀释成了普鲁士蓝的颜色,空旷的街道上间或有一两盏车灯闪过。
桌子上还有累得高高的文献,像栋摇摇欲坠的危楼。裴彻简单整理了一下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但是放文件袋的时候放得不好,仿佛是受力不均的叠叠乐轰然倒塌, 一大摞纸哗啦啦地全散开了,铺了满地。
有几张纸正好散落在她脚边,谢宜珩难得做一回好人好事,弯腰下去捡。无意间瞥到落款处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她怔了一下,一刹那只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向大脑。她谨慎地捏起那张纸,慢慢直起身子,冲着裴彻扬了扬:“我可以看一下么?”
他看到谢宜珩举起那张纸的时候就知道了事情的结局。她素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可以么?”
裴彻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几张纸挑出来,一并递给她。
只是很普通的LIGO内部文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最后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是威拉德。
零散的碎片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某些被她无意略过的场景都在沉默地尖叫,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昭然若揭的事实。
谢宜珩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威拉德终于退回到了沉默寡言的壳子里。前几页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核心数据。他只是在最后提了一句,他已经撤回所有对于GEO600天文台学术不端的指控,也撤回了对爱德华的投诉。
短短的两行字却是淬满了不甘和怨怼,她怔怔地看着工整规范的罗马体,几乎可以想象到威拉德那双恶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