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果然如薛雯所猜测的,是沈家的人。
那沈郡王垂头独坐身影颓丧,郡王妃小胡氏则坐在一旁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而将薛雯吵醒的哭喊声,正来自于放声大哭大闹着的白发苍苍的沈董氏,老人家捶胸顿足,悲痛不能自持。
董依依竟然也在,郡王夫妇自顾不暇,便是她正搀扶着沈老夫人,摇摇晃晃着艰难支撑。
她们这一群人都背对着薛雯,可上座的皇上和一众宫人是正对着这边儿的,皇上正说些不咸不淡的安抚之语,以及数之不尽追封的恩赐。
服侍在皇上身侧的御前大太监周连一眼就看见了面色不佳的薛雯缓步走出了内室,脸色立刻就是一变,慌忙隐秘地冲薛雯使眼色比手势,示意她暂时回避。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沈董氏竟然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似有所觉猛地回过了身——一见薛雯,顿时红肿的双眼中便迸发出了骇人的恨意,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已经将薛雯万箭穿心。
董依依见沈董氏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不由有些慌乱紧张,很怕她御前失仪触怒了皇上,攥着沈董氏胳膊的手紧了紧,正焦急地想低声劝阻,就被暴怒中的沈董氏一把挥开了,踉跄了两步,险险站住了。
另一头,薛雯正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不是东桥不跟着,实在是见她明明面白如纸仍有眩晕却执意要起身,担心之下只得匆忙去取煎着的药了。
那沈老夫人眨眼间便跌跌撞撞,两手张开成爪扑了过来,一副要掐死薛雯的模样,双目通红地恶狠狠尖声咒骂道:“薛雯小儿!你还敢来?你害死我孙儿,你这毒妇!”
殿中的太监和侍卫等又不是死的,沈董氏走到半道儿就被拦住了,她犹自挣扎,不管周公公慌乱的的呵斥,继续哭喊道:“毒妇!毒妇!我问你,你午夜梦回何能安枕?你害死我孙儿,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害死了他,我三郎若在天有灵,必来索你的命!”
周连眼看自己几次打断是拦不住了,尖着嗓子喝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沈老夫人悲痛之下已经失心疯了,惊了公主的驾,你们还不快堵住她的嘴?!”
不必他们动作了,沈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拉扯中一声哀叫,悲怒交加之下,竟是乍然晕厥了过去。
待沈老夫人被搀扶了下去后,皇上这才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笑非笑地幽幽开口道:“沈卿,闹得太过了···朕,念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此番就不予追究了,还望卿好自为之才是。”
——若问沈郡王悲伤与否,痛失爱子,怎能不哀恸?
可是···悲伤之余,他其实更多的是懊恼···那沈尧,毕竟还未成才······
“壮志未酬身先死”,沈郡王先是家长,沈姓之长,其次才是沈尧一个人的父亲。正是他,为了家族的荣耀与传承,亲手把沈尧送去了西南的啊。
所以悲伤之前,他先是懊恼和可惜。
就像皇上,薛雯被粗鄙狂悖的沈董氏指着鼻子骂,他生气吗?当然生气,就算不论别的,冒犯明安公主薛雯本身就是在冒犯天家颜面,也就是在冒犯他——他捧着的人,自然要人人都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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