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怒气之前,他先要顾忌着不能使忠臣、权臣寒心,不能不显露天子风度和胸襟,所以周连都显得比皇上要更激动,更在乎。
因为他先是帝王,才是父亲···或者说,他是一国的帝王,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不能去做一个父亲。
所以相比起温和地劝她“还请公主节哀惜身,是我那三郎没有福分”的沈郡王,疯狂失态的沈老夫人其实反而让薛雯观感更好······
君臣相和,沈尧壮烈的死,就这样归于了平淡。
而这一日后,薛雯就忽然添了个午睡的习惯······
她并不安眠,辗转反侧,时常惊梦,整个人都被熬得憔悴不堪,却没人敢劝,也没人劝得动。
薛雯年岁渐长,又缺少贴心的长辈,她博览群书,她放眼天下,她运筹帷幄,她股掌人心···所以,她并不会被旁人几句简单而空洞的言语就劝住。
比如,“沈将军一定也不想看到公主这样”。
怎么会呢?薛雯付之以一笑。
——她知道这个人死了,就是死了,神魂具散,从此消逝于天地间。
他不会“在天上看着自己”,不会为她的悲伤而心焦,也不会为她的幸福而欣慰,黄土垄中,人世的种种,与一副骸骨有何干呢?
他死了,就是死了。
沈尧死了。
说“阿兄在这里”的那个沈尧死了,说“小小女子也妄谈治国”的那个沈尧死了,说“妹妹你瞧,小白兔”的那个沈尧,死了。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在意自己的人,多他一个不多,何况他还蠢笨不得其法,可少他一个,却好像一下就变得空荡荡起来。
也不很难过,就只是···怎么就死了呢?
十余日后,副将王选扶灵归京。
薛雯请获恩准指王府拜祭。
她到时,整个王府已是一片缟素,沈尧的挚友文昌侯世子谢自安正帮着迎来送往,又有皇使,一切倒也算是井井有条。
一抬头见她来了,谢自安微微一愣,连忙迎了两步,揖礼道:“殿下,您来了···逝者已矣,还望公主节哀顺变,保全自身。”
薛雯抬眼一看,见他也是两眼充血目下青黑,明显是强掩悲意,便勉强自己挤出了个怪异而又僵硬的笑容,道:“是啊,逝者已矣,万般成空···世子也要节哀才是。”
谢自安潦草点了点头,招了个沈府的下人,领薛雯去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