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两手交在一处,用力地相互摩挲着,艰涩地说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冬至节一样有宫廷大宴,乾清宫的大宴结束后已经过了戌正,照理说大冬天的这样时候就该早早躺进温暖的被窝睡下,可皇帝偏偏觉得吃得肚里油腻,想四处走走消食,而且还不满足于乾清宫广场,坚持要出去走。
出了日精门往南一拐就是东裕库,别看这么近,皇帝之前还一次都没进去逛过。这日饮酒有点上头,他甚至还问侍从宦官:“这是哪座宫殿?”听说是他家储存宝贝的地方,皇帝就说进去看看。
东裕库的人虽然几个头头偶尔会跟侍长们打交道,却都没有在工作地点接驾的经历,而且这会儿还都就寝了,突然被宦官传话叫起来列队迎驾,一片人心惶惶。
之前的司珍在上次宫女放归时,与杜司膳一波被放出宫去了,李唐的顶头上司方嬷嬷接任了司珍,是现在东裕库的一把手。
皇帝在众人簇拥之下去到库房中厅落了座,唤过方嬷嬷来问话。问的不过是“近来库里又收了些什么宝物”、“朕记得前年吕宋国进宫了一匣红蓝宝石不知收在哪里”之类寻常事宜,方嬷嬷却一是紧张过度,二是平日公务全都推给手下去做,太过偷闲心里没数,因而回答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清。
见皇帝就要不耐烦了,李唐忽然出列接过话茬,先替方嬷嬷分辩说嬷嬷平日只管统筹大事,细节末节并不清楚,随后便一条条回答了皇帝的问话,条理清楚,语调平稳。
皇帝发现,这小姑娘似乎是在场东裕库二十几个女官当中,唯一一个见了他不慌的。而且,这个不慌的小姑娘,模样长得还挺好看,似乎比他的嫔妃们都还标致些。
李唐也解释不来自己的心态,刚听说皇上突然造访那时,她还吓了一跳,首先便想:不会就是今天吧?但后来看看天色,她觉得这么晚了皇上应该很快就要睡了,不会那个啥了。
虽说嫔妃侍寝都是在晚上,可也没有这么晚占用睡觉时间的吧?
然后她就一点都不心慌了。听汪直说起那个命数至今三年了,期间曾无数次想象那个男人的模样,想象到时可能发生的情景,尤其她年龄渐长,对男女之事越来越了解,常是光去一想她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而且她还是个胆小的,往日同僚们得着机会去各宫送东西,都是能得赏赐的好事,她却尽力推脱给别人,就因为害怕去面见侍长。
可如今她面对全大明最高层的侍长,还是那个她无数次幻想过的男人,她竟然特别平静,什么感觉都没,答起话来比平日跟方嬷嬷说话还坦然。李唐自己都觉得奇怪,简直鬼使神差。
她觉得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上的模样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令她感觉根本不是那个人。面前这个真皇上长得太寻常了,一点没有想象中的威武豪迈,她看他,就像看个普通人,毫无仰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