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够了。
有没有人来告诉他,眼前不过是在做噩梦而已。
冲动之下,他很想跪在那里,让人打死算了,最后却只是平静地让人去找府医看看清池的伤势,摇摇晃晃地起身,披起衣服出了门。
出了正厅一直到大门的这段路,他早就被浇个湿透,打不打伞都无所谓了,有个遮挡,好歹没那么凄惨落魄而已。
脚下是被大雨冲地横流的泥水,靴子碾上去,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水声。
他忽然一脚跺下,飞溅的泥浆崩了一头一身。
“真恶心。”他就着雨水吐出嘴里的泥泞,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泥水,还是在说自己,抑或是别的么么。
别院距离侯府不远,就算再慢吞吞地走,也很快就到了。
其实不需要进内院,他就能猜到院里的情形,若是换了丹琅,就算不敢起身,见到自己回来,必然会哭着爬过来求他原谅。
可那个身影即使在大雨中也跪得笔直,仿佛生了根的一棵树一样,没有回头看他。
林管事迎上来,见他沉着脸盯着院里,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开口:“世子爷,小曲哥已经知错了,他年纪小不懂事,求您大人大量,放过他这一次。”
“知错了?”
柳重明只觉好笑,光看这跪姿,明明就是死也不认错的模样,像极了刚刚的他。
他挥手打断林管事后面的话,让人下去,才走到曲沉舟面前,收了伞,沉声叫道:“曲沉舟。”
曲沉舟脊背笔挺,投在面前的目光却涣散,不知道落在了虚空中的哪里。
雨声仿佛永远没有停歇,不绝于耳的嘈杂,却显得天和地之间格外宁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金吾卫拖走了尸体,中和殿前冷清下来。
大雨如瀑,把阶前尚未干涸的血迹冲洗得四下流淌。
他脱了官服去挡着,拼命想留下一点,却有宫人来把他拖开,就着雨水将台阶扫得干干净净。
“白大将军!”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厉声尖叫过。
其实他可以不这样称呼的,白大将军早已在私下认可了他和重明,重明怂恿着他叫过许多声“姑丈”。
姑丈和姑姑待他如亲子,逢年过节进宫时,姑姑都会提前亲手给他做满满几食盒,像是生怕他在宫里挨饿似的。
白大将军还特意嘱咐过,说如果重明以后欺负他,就告诉姑丈,姑丈给他讨回来。
可从今以后,再没有了,再没有白世宁,再没有姑丈和姑姑,是他亲手毁了白家。
隆隆雷声中,仿佛有人在不住地诘问:“曲沉舟,你知错了吗?你知错了吗?”
“我错了吗?”他也喃喃自问,而后在恍惚中摇头:“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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