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淳头枕环于脑后的双臂,听着海浪声,久久没有睡意。公子淳前往西境为质的消息只在极为有限的几位重臣之间知晓,商队便是为了保护公子淳而组建的,表面上是商队,其实是在御林军混入商人队伍中,“偷偷”将公子淳护送至西境的打算。之所以没有正大光明持节出行,为的就是公子淳的安全不受威胁。黑暗中会有很多想至你于死地的刺客,詹姆舅舅如是说道。
而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的詹姆舅舅在安排好商队的人选、路线和出发日期以后,则毫不犹豫地带着阿淳和瑚琏走水路一路南下。天亮后就是陆路商队启程出发的日子,而阿淳一行自从甘泉行宫出发以来,轻装简从,已经出了衡山郡,沿湘水一路南下,到溱水再换船,不日即将抵达博罗岛。詹姆舅舅非常小心,几乎不到三天就会带着她们换一条船,有时路线也很迂回,阿淳自小只在太液池中坐过画舫,船一行至大江大河便晕的昏天黑地,每日不是在昏睡,便是在呕吐,全仰赖瑚琏照顾。这两日她似乎总算稍微习惯了摇摇晃晃的船舱,白天的时候勉强能够保持清醒,虽然依然没有胃口,但勉强能喝一些清水了。
就在阿淳又一次因为鱼汤太腥而吐出胆汁后,詹姆舅舅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原本打算在船上让你再多学习一些格兰德语、算术和几何的知识,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勉强了。”
阿淳已经接受了男孩的穿着打扮,意外地觉得很适合自己;瑚琏因为身量已经窈窕,面容又长得姣美,扮上男装反而欲盖弥彰,詹姆舅舅只能让她把栗色的头发染黑,换上渔家女的衣服,致力于让她看上去“平凡普通”一些。詹姆舅舅严肃地告诉二人要假扮成同父异母的姐弟,瑚琏的母亲是在长安西市卖身的胡姬,两个人的父亲是小有身家的商人,为了还赌债将两人卖给詹姆做侍从/侍女。阿淳和瑚琏都很享受这个假扮身份的游戏,她们自己又丰富了许多细节进去,比如瑚琏是如何遭到商人妻子(即阿淳母亲)的虐待、姐弟两人为何感情很好、两人祖籍何处等等,并且没事的时候就会相互向对方提问,直至答案牢牢地印在心底,她们全身心地接受并融入自己的角色。
九月十五,阿淳一行在薄薄的晨雾中抵达博罗半岛的罗蛇港口。南国的气候暑热湿润,在中原已经进入深秋准备入冬的季节,在这里阿淳身穿夏季的布衫也丝毫不觉得冷。码头工人正在从船上卸货——凌晨出海打来的一筐一筐鱼虾、中原内陆运来的粮食牲口,还有天竺运来的一船船香料。因为几乎所有的海外香料都会自博罗半岛入境再转运至中原各郡,因此这里空气的味道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而香料商人的船靠岸的罗蛇港口更因此被人称作“香港”。
阿淳深吸一口海边混合着香料和海腥气味的空气,振奋精神,赶上詹姆舅舅的脚步。
博罗岛跟长安城比起来是个很小的地方,因此从港口步行用不了多久就进入市坊中心。听詹姆舅舅说,博罗岛自从七月被威武侯和和靖公主夫妇发动军变,从原来的海匪覃嘎农那里接管以后即刻宣誓效忠朝廷,而父皇也准许他们拥有独立于南海郡的自治权,直接接受中央朝廷的政令和管辖。博罗岛本就是东西境海上贸易往来的必经港口和中转站,再加上免关税三年的新政,短短两个月,博罗岛的商贸活动就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街市上往来穿梭的是各种形貌、发色、瞳孔,操着各国语言的商贾旅人,买卖的商品也比阿淳在西市上见到的种类要齐全得多,以至于她立刻抛弃晕船的不适,拉着瑚琏左看看右看看,尽管身无分文,但是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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