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上站着的那只鹰通体乌黑,金色的眼睛有着凶狠锐利的目光,喙上还沾着刚才啄伤羽林卫的血,但它身量还未长成,张开双翅只和乌鸦差不多大小。
只见婵羽走上前去,那九州鼎各个被青铜巨龟驮着,高五尺有余,就算是成年男子也难以完全窥其内中全貌,更何况婵羽还是个孩子,雍州鼎比她高出一截。婵羽站在铜龟的头上,伸出手向前,在场所有人都暗自屏住呼吸,羽林卫已经再度搭好弓箭以防公主遭遇不测。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黑鹰竟乖乖地站着不动,由着婵羽摸了摸它翅膀上的羽毛,婵羽见黑鹰对自己没有敌意,便又“得寸进尺”地摸了摸黑鹰的头。那黑鹰跳到婵羽的肩膀上,婵羽得伸出胳膊才能架住它,女孩兴奋地歪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青铜龟上跳下,笑着跑向她的父皇和母后。
“父皇,这是我的鹰!瑚琏你还记得吗,这是我在沧池边捡的鹰蛋,咱们一起在濮泉宫找老母鸡孵出来的鹰!它没有死,回来找我了!”
女孩兴奋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黑鹰似乎觉得这一番亮相已经足够,便拍拍翅膀又飞回雍州鼎上站着。
太卜令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这,老臣,还请陛下明示——”
赢骢扬了扬手:“你不都看见了吗?这鹰是公主亲手孵出来的,现在回来找公主报恩了,行了,都散了吧。”
“那……那黑色的大蛇……”太卜令的神色依然惴惴不安。
赢骢沉默了片刻,说:“春天了,这蛇应该是到了蜕皮的时候,朕小时候在太液池和沧池边上都见过,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就让它待着吧,都不许碰它。”
众人行礼后逐渐散去,在婵羽挤眉弄眼的明示和暗示下,杜栩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把公主擅自驰马宫中的事情向帝后告状。这一番“天降异兆”的闹剧便以陛下惩罚婵羽在黑蛇蜕皮期间照顾它和黑鹰的饮食为终结,但婵羽并不觉得这是惩罚,乐颠颠地接受了。
此后的日子,宫中无人再提黑鹰和黑蛇齐聚雍州鼎意味着什么,只有婵羽每天带着生肉去喂它们,宫人们来来回回见的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不再以为异。
这一日,赢澈因为和婵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被双双留堂,瑚琏只能只身一人到石渠阁来。现在她已经有了自由出入天禄和石渠两阁的权限,自从上次在校场听到那个马倌提到曾有一个叫胜遇的胡人少年曾跟随进献的贡马进宫,瑚琏突然觉得生活中燃起了一道光,说不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父亲。
关于胜遇的记录非常少,按照马倌所说,他和这个胡人少年胜遇是在仪凤七年一同入宫的,宫中的档案也确实记录了这一点,“仪凤七年秋,义渠部进献良骏十六匹,乃青駹、赤骥、骅骝、盗骊、白义、逾轮、渠黄、山子各一对,并马僮二人,上命放养于上林苑”。而同时期的起居集注录中也看得出来那段时间陛下经常去上林苑驰马打猎,几乎每一次都要住个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几个月后,仪凤八年的端月,宫人调任记录上添了一条“擢上林苑厩倌为舍人,赐名胜遇”,意味着这个马僮得了陛下的赏识,被提拔为陛下的亲随,这也与校场马倌的说法是一致的。查到这条信息使瑚琏兴奋起来,但是好消息到此为止,此后浩瀚的记录中再未出现“胜遇”二字,直到建元元年,也就是陛下亲政的第一年,季春千秋节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起居集注中记得非常简略,只是只言片语交代了结果——“上与郎官胜遇易马而赛,遇坠马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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