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同学大概是一个只存于自己的世界也能顺利活下去的人。
可是,她不行。
“喂。”她被叫声吓了一跳,收回还望向松本同学离去背影的目光,下意识弓起背。
“优子,叫你很多遍了,老是装作不理我们,我们可是会伤心的哦。”
“没……没。”
“情妇的孩子这么猖狂。你妈妈没有教你要好好懂礼貌吗?真是没有家教。”另外一个女生凑过来,手指戳着她的额头。
她只能把头缩得更低。
进入新学年,重新分班,有对美羽小团体和优子还非常陌生的女生看不下去,想要过来说两句。
身边的人快速拉住她,摇头:“别去。”
“她们太过分了。”
“浅见同学是罪有应得。她是单亲家庭,妈妈做陪酒女做情妇就算了,还把客人的钱骗走,到处找小白脸花钱呢。我们上高一的时候,她妈妈还在开放日堂而皇之地勾引美羽的爸爸。她妈妈啊……”她用手指勾了勾,压低声音说出一个词语。
女生的脸色变了变,“可是……”
“美羽为自己的家庭出头也没有错吧。况且,受害的人也不止美羽的爸爸,咱们班好多同学的爸爸都被浅见同学的妈妈骚扰过呢,那个阿姨,真的让人很不舒服。而且这些事情,成田也是知道的,他都没管过。既然大人都不管,就说明这个事情没什么问题。你就不要急着引火上身了。”
女生沉默了。
她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发生在不远处的对话,指尖用力扣着手心,即使疼痛也没放开。
多想像松本同学一样,对这些闲言碎语无动于衷。但没法办到。难过和痛苦不断交替,之后被忍耐取代。
一半是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另一半可能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忍耐。
忍耐是好美德吗?也许是的。教科书上不都说了吗,总是会忍耐的人才会有奖励。
以前,饿的时候只要忍耐了,喝得满身酒气回来的妈妈就会带一小块蛋糕回来。
因为问起爸爸被惩罚,只要忍耐了,就能在狭小的壁橱里睡着撑过一整夜。
再长大点,只要忍耐妈妈的喜怒无常和殴打辱骂,就能继续读书。
只要忍耐……只要忍耐……
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奖励。
来自神的奖励,和未来的奖励。
像小时候读过的神话故事、像在课本里学过的,做不屈的人做努力坚韧的人,总有一天会迎来一个糖果或者花苞样的结局。
所以,他人的冷嘲热讽、冷眼旁观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忍耐的时间够久,总能等来的。
松本同学不就是她等来的奖励吗?
即使,松本同学永远不会属于她。
几人之中最高挑的女生,眼睛朝刚才正在谈论她的两人方向微微一抬,喉咙挤出一丝冷笑。
美羽慢条斯理地捻起方才特意被松本同学躲掉的花瓣,指尖使劲揉搓直到它完全卷起。她的声音很轻,但充满威慑力:“一年了,优子,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咬住牙。
“恨我吗?我还害怕你不够恨我呢。我可是很讨厌你。讨厌就是要相互对等,这种情绪才会公平啊。”
美羽撑过下巴看着她,笑:“来吧,更恨我一点。你这个本不应该出生,懦弱又让人讨厌的人,应该让仇恨包围才对。”
卷成一团、已经毫无形状可言的花瓣残体,弹向了自己。
她猛地睁开眼。
心脏跳得很快,呼吸急促,她在黑暗中一遍遍用冰凉的手搓自己的脸。或许是之前的酒精残留,稍显冷冽的刺鼻味道让眼前更加模糊。
她一时无法分辨自己在哪里。
周边太过安静,能听见黑暗角落里的大块机器发出运转的声音。
一旦在意,就难以忽视。
身边的人跟着坐起来,手臂环绕住她,“……优子?做噩梦了么。”
哦……
意识跟着带有浓重鼻音的担心逐渐回笼。
她在脑内分着类,自己的床、自己的家、还有眼前的人。
……噩梦是吗?
大概是的。
“梦见什么了?”他从身后抱住她,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好久以前的事情。美羽……还有松本同学。”
“啊……松本同学啊。”
“森知道?我说过吗?”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他抓起她冰凉的双手,不停揉搓,“关于优子的一切我都知道哦。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想要记住的事情,想要忘记的事情。还有什么呢……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的那些。”
“想要忘记的……事情?我想要忘记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沉,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很迟钝,思绪结成一团。
“因为优子想要忘记以前的一切。我才会一直在这里。”森亲吻她的额头。
古怪驻足一瞬,又散开。
对啊。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
她看向角落。
“森……”
“嗯?”他低下头,一个吻一个吻印下来,轻柔怜惜。还有些痒,她忍不住轻笑。她的注意力转向他。
不知尽头的漫漫长夜时,火热重新燃起。
月光爬进窗内,滑过他脚上的银色镣铐。她坐在他的怀里,用手指滑拨着一直禁锢他的锁链,“……疼吗?”
森的吻沿着她脖颈一寸寸下移,亲得她浑身发颤。
“不会。优子给我的所有,我都觉得很棒。”
意识坠落之前,她无端想起另一个人。递她名片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