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狱四面留有空隙, 足以让天光渗入。道道天光好似金色的绫缎, 薄而透,吝啬地带来些许光明。而在这道道光明之下, 立着个白衣人。他头顶有一只半透明的翠色小冠, 在稀薄的天光里折射出晶莹的色彩。
而另一些天光,则照亮了他唇边微微上扬的弧度。那是一个随时都准备好的笑容。
“卫师弟,这具虫尸不正常……咳……”执风哑着嗓子咳嗽了一会儿, 手腕瘦得能看清每一寸骨骼的形状,但在嘶哑的咳嗽声里,他的语气却依旧淡然冷静,“你看, 它的骨架是雪白的。”
白衣的剑修站在漆黑的黑狱里,投去一瞥。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很正常。具足虫的骨架原本就是雪白的。”剑修的声音像一杯永远不会变化的温水。
执风微微一笑:“这辰极岛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这话, 除了卫师弟。没有谁比你更了解魔气。你一定看得出,这只具足虫生前已然妖兽化。从它的口器中还能检测出魔气的残余。”
卫枕流也同样微微一笑:“这是执风院使从何处猎来的?”
执风沉默片刻, 有些苦笑:“若我说是在辰极岛上发现的,卫师弟信不信?就在摇光峰一侧的地下,很接近岛上灵脉。这孽畜恐怕是想污染岛上清气,教所有人都感染魔气……但在我们发现它时,这孽畜已经被消融了血肉,连魔气也被蚕食得只剩些许。”
卫枕流轻轻一挑眉。微弱的天光里,他的微笑是如此沉静,唯有眉心那一点红痕好似被火焰吻过,掐不去那一缕灼灼之意。
“这岛上,唯一能吸取魔气的就是我。”他了然,“执风师兄怀疑我?”
“并非如此。”执风连忙解释,却又咳了好一会儿,直咳得黑狱里四面八方都是回声,他才咽下那一口淡淡的血腥味,说,“这具足虫潜伏岛上,必然有内鬼遮掩。我们已经调查过,这孽畜死亡的时间,正与谢师妹在海边悟得太阿剑意的时点相同。”
本就安静的黑狱忽然变得更加安静。方才还有些许虫鸣,这会儿连那微微的声响也都停下了。
因为有一股比水汽更幽凉的压迫之意淡淡盘旋。
卫枕流笑意不变:“执风师兄怀疑我师妹?”
“快将你那些杀气收起来。”执风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却更多有些心惊,“谢师妹走的是堂皇正道,怎么会和魔气有关?倒是她一朝悟得日月剑法,就引动太阳真火。太阳真火是天下邪魔克星,只一缕就将潜伏地底的妖兽杀死,避免了可能的灾祸,让人钦佩不已。”
执风说:“但我担心,幕后之人被谢师妹坏了计划,会不会拿她泄愤……”
他一边说,一边密切注视着卫枕流的反应。执风坐在院使的位置上已有多年;很多时候并不是他想不想信任一个人,而是他的位置要求他对每一个人都保持怀疑。在脱离感情之后,纯粹的理性不得不为他建构出这样一个可能:卫师弟与具足虫有关,只是因为坏事的是他看重的师妹,才没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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