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失笑。除了啼笑皆非,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惘然和惆怅。他弯下腰,轻轻地抱住了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其实她根本不用特意提这个要求。
只相处了一个多月,在漫长的生命中,这段奇缘显得太过短暂。今后,人魔殊途,约莫也没机会再见面。但是……想要忘记她,真的太难了。
简禾也不提写信的事了,换了一个方向得寸进尺:“要是在大街上见到了我,不能装不认识我,要跟我打招呼。”
“好。”
简禾这才高兴了起来,吸了吸鼻涕,推了他一下,道:“好啦,你快走吧。”
玄衣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到了门边时,坐在地上的简禾又喊住了他:“喂,玄衣!”
他回过头来。简禾冲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开心,再见啦。”
玄衣微一点头,就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人都以为未来很长,总有相见的机会。但其实很多时候,你以为的暂别,差点就是永别。
此后的四年,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简禾随着父亲回到了弁州,与封小夫人、以及她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住在了一起。只是,因流言之故,也因为彼此不是一起长大的,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显然将她当成了抢夺父亲的假想敌,关系很疏远。
每逢这种时候,简禾就会格外想念玄衣,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回到觅隐了没有,又会想,如果他可以跟自己一起回来弁州就好了,那她不会那么孤单。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说再见的时候,就再提一个要求,让玄衣写信给她了。
反正,他那么聪明,总有办法写信给她的,不是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骨朵儿抽条发芽,简禾亦逐渐褪去稚气,出落成了艳名远扬的封家大小姐,结识到了外面的朋友。
与玄衣相识的浓墨重彩的一个月,悄然地沉浸到了她的记忆深处,不再被她时时挂在嘴边。
偶尔午夜梦回,简禾都会怀疑,自己十二岁时的那段记忆——阴森的兽牢,俊美的魔族少年,矮墩墩的小怪兽,同食同寝一起打闹的一个月,在山崖下的生死与共,一起分享的半颗糖,以及最后道别时,他答应的“不会忘记你”——都是她因为太过寂寞而想象出来的一段绮丽的故事。
唯有卷起裤腿时,膝盖上留下的疤痕可以提醒她,这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玄衣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好景不长,来到弁州的第三年冬末,饱受疯病折磨的封夫人与世长辞。对于她而言,这更像是一种获得永久安宁的解脱。
下一年,弁州气候反常,大旱之后又是大涝,爆发出了一场罕见的瘟疫。一片缟素中,封家易了主。少数百姓仍坚守在家乡,更多的人拖家带口,去外地避灾。
至亲不在,就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简禾整理好了心情,随着百姓的洪流离开了弁州。在外游历了半年,于某处依山傍水的偏远之地,为了拉起两个落水的孩子,简禾脚下打滑,落入了湍急的江水中,一瞬间就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