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君晏举止从容,在左边宴席入座,并没有坐主人让出的主座。
那枉死城城主也不再推诿,正襟入座,轻轻击掌。
编钟鼓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但闻其声,不见乐师的身影。
魅鬼舞姬拖着长长的衣摆逶迤而来,屈身行礼,婉转倾倒壶中的玉液。
枉死城城主眉头深锁,却举起酒杯,露出和煦的笑容:“尊主远道而来,请……”
冶昙从子桑君晏的肩上下来,变回原来大小,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酒樽刚刚举起,正要奉给那位尊客,忽然被一只手中途接过。
魅鬼手指一顿,并不松开,反而抬眸看去,望见一片翡冷色的湖。
乐师的音符忽然远去消失不见,像空灵的梵音,隔着水面,若有若无。
杯中琼浆轻轻漾起水波涟漪,水声忽大。
她竟不知何时掉了下去,慌忙挣扎,四周却是无边无际的海。
九幽地狱最深处,有无边苦海。
冰冷的海水晦暗如血,水下却结冰一样,绽放出一朵一朵半透明的水色青莲。
无边冰雪色中坐着一尊若隐若现的人影,雪衣玉颜,闭目冥修。
兀自清净,眉目超然圣洁,无欲无求。
像得道和超脱的彼岸极乐。
魅鬼挣扎游去,在接近的那一瞬忽然僵住,像是看见了无可名状的大恐怖。
看见,那个人身上缠绕着白色藤蔓一样无边咒印枷锁,枷锁的根系扎在苦海深处。
那些冰雪色的水莲花,就是这无边咒印枷锁。
它们像是活的,似一个个无知无觉有形无魂的半透明的魔物,纤弱执著地依缠在他身边,姿容绝色,茫然颓靡,懵懂病态。
刹那枯荣,且开且死。
似是终有一天,会将那闭目打坐的人彻底吞噬。
却见水中的人影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向她:“多谢。”
眼前依旧是地府宴会,方才刹那不过是她忽入魔障。
魅鬼打了个寒蝉,瞬间清醒,像是烫到了一样缩回执着酒杯的手。
面前的人撑着红伞,红衣越靡艳,眉目越皎洁清圣,似温柔的春风途经了幽暗森冷的黄泉。
并无半点可怖。
魅鬼的红唇却仍旧微微颤抖,浑身发寒,她在恐惧,为她也不知道真意的大恐怖。
冶昙刚拿起酒樽,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盖住杯口。
枉死城城主眉头一跳,对侍酒的艳鬼摆手:“下去吧,无我传令,人鬼不得入内。”
酒樽被子桑君晏的手指盖住,冶昙垂了眉睫,本就没什么兴致的情绪,愈发的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