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楚棠在茶庄子和掌柜对账时,沈岳来了。他身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肩头披了玄色披风,随着他步入正堂,头顶的日光照着他暖玉一样的脸,宛若从画中而来,如谪仙。他笑道:“棠儿,你也太心急了,要是让祖母和祖父知道你半年内就将银子都给了我,还以为我逼着你还债呢。”
提及金陵的外祖母和外祖父,楚棠愧疚难耐,两位老人家时常会寄东西过来,就是前几日她还收到了金陵来的船货,尽是绫罗玉器,定值不少钱,而她呢……还从未敬过孝道。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上回让人给你送银票,还以为你要回金陵过年呢。”楚棠笑眯眯的,小脸莹□□嫩,越活越回去了,“表哥今年要留在京城么?你下次回金陵,替我捎点东西给外祖父,还有外祖母。”
这时,沈岳身后又冒出一人,此人着青色素面刻丝直裰,竹簪子固定墨发,眉宇之间是孤山远水的青墨般的淡薄。因为太寡,太淡,连着冬日的暖阳遇到他,也变得孤寂了。
楚棠本能的笑容僵住,沈岳笑道:“棠儿,我今日带了好友过来,要从你这里拿些好茶招待。”
楚棠手中的算盘皆乱,心绪古怪的抽搐,她铺子里的茶叶都是从霍重华手上得来的,他那里才有真正的好茶,她可拿不出更好的了。
不过,沈岳似乎不知道楚棠与霍重华之间的种种‘纠葛’,“棠儿,这位是霍兄,我与他或许将来还会是同门,我今年不回金陵,正好前阵子在京城置办了宅子,本要请霍兄上门喝茶,正好在路经此处,在外面看到了你的马车,便猜测就在里面。”
霍重华从踏进门廊到此刻,只字未语。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楚棠。
楚棠想起一件事来,霍重华曾经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说是全当没见过他,她和他从不相识。
其实,楚棠同样不想与他太过熟络,道:“那好,表哥,你与这位……霍公子是吧?你二人先坐,我这就让巧儿去煮茶,铺子里新进了几套紫砂壶,今日正好用上。”她好像根本没认出霍重华。
霍重华的目光终于情不自禁的落在了楚棠脸上,见她只与沈岳眼神交流,那清媚的容色比前几个月还要好看,他突然觉得丹田有股热流肆意沸腾,无处宣泄,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以他素来的寡然之态,撩袍坐下,似有寒风拂动。
沈岳见他面色不悦,道:“霍兄,我这表妹与寻常女子不同,你别看她年岁小,做出来的事,就是我也不及,她在陶朱之道上很有见地,我们沈家就是商贾出生,我祖母和母亲也在经商,故此,我并不认为表妹的行径有什么不妥之处。霍兄可是与世人一般想法,认为我棠儿表妹就该深居后宅,不该抛头露面?”他以为霍重华对楚棠的作为有看法,立刻帮着楚棠辩解。容不得旁人对楚棠有偏见。
我棠儿……表妹?
霍重华不动声色弹了弹袍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一笑:“那倒不是,虽说世人有云,妇人者,伏于人也。然,这世上女博士,女鸿儒也不是没有,令表妹……无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