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也不曾说话,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静静作陪。
直到云朝捧着沏好的茶水进来,谢青鹤给时钦让了一杯茶,才问:“那些年流落江湖,吃了很多苦么?”
时钦低头失笑,反问道:“若是没有吃苦,就赦不得了吗?大师兄?”
“南风受了些伤,不及根本。”谢青鹤说。
“大师兄是在暗示我,坏事还没做成,只要我早早地忏悔认罪,还能留我一命?”时钦侧身端起茶杯,说话时带了三分真心,更有七分绝不回头的刚决,“大师兄,你是好人。难为你到了现在还想给我一条活路。”
他垂下眼睑,喝了一口茶,慢腾腾地说:“可惜,我不那么想活着。”
谢青鹤问:“我可曾有对不住你或是燕师叔的地方?”
时钦被问得默默不语。
“你说我是好人,你还曾说感念我曾施予你的那一点儿旧恩——我倒不觉得那算是什么恩惠,同门骨肉,举手之劳而已。我不市恩,你要报恩。到了报仇的时候,你的仇人浑身磊落不存一丝破绽,你就拿我做撕他的刀子,踩着我去复仇么?”谢青鹤问。
时钦微微侧过身去,似乎不敢再与谢青鹤对视,眼角余光都不敢轻易碰触。
“若燕师叔知道你今日如此负我,他肯答应吗?”谢青鹤问。
时钦被逼得急了:“你别和我提他!”
“你难道不是为了他复仇么?既然是为他不平、为他复仇,为何不能提他?”谢青鹤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只有很轻的一声响,时钦的冲动就平静了大半,谢青鹤又问道:“……不是为了他?”
“他……”时钦摇摇头,“他对师门岂敢有恨?临死之前,还朝着寒山的方向磕头。”
“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活着,一切都好说。伤,病,愁,苦,痛……凡此种种,千百般悲辛,我都忍耐得住。他不开心,他抑郁寡欢,他唉声叹气,但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总是怀揣着希望。”
“可他死了。”
“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气,伤了那么多心,他死了。”
“临终遗言,说他的师兄,说他的师门,却连骨灰都不肯留给我。我又算是什么?!”
谢青鹤听出来了。
时钦不仅仅是仇恨上官时宜,他最恨的居然是已死的爱侣燕不切。
——辛辛苦苦爱你,与你相守,你居然死了?简直不可饶恕!
谢青鹤觉得他疯癫,又觉得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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