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们不敢催他,大抵也是看他可怜,搬把小杌子给他,让他坐着,抬头看父母牌位。
那些往日记忆,如今回忆起来,依旧清晰。
霍以骁便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着。
金老太太又道:“我晓得,比起皇家,你更希望自己姓霍,怀任夫妻是你父母,你是霍家的四公子,而不是朝堂上别人避讳这个顾忌那个,最后称呼出来的’四公子‘,可是啊,以骁,姓可以改,身上的血不会变。你坚持不肯认皇上,不肯做皇子,可在所有人眼里,你还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殿下……”
说完这一段,金老太太揉了揉胸口。
有些道理,清楚归清楚,说出来,还是闷得慌。
闷得不仅是金老太太,还有霍以骁。
夏天傍晚的风吹过来,又闷又黏糊,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前头水面上,几只蜻蜓盘旋。
以金老太太的眼力,不能看得很清楚,但人生经过了无数个夏天,她知道,雷雨之前是最闷的,真轰隆隆地来一场,才畅快些。
“官场上的大道理,你比我懂,”金老太太往下道,“但女人家的事情,我比你清楚。
以骁,你娶媳妇儿了,她现在用着方子,能以年纪轻、以前身子也不好、多调养几年为由,就这么候着,可她迟早得生孩子。
沈家倒了,皇上不可能让他的孙儿还姓霍。
过几年,你媳妇儿怀上了,挺着个大肚子,你要让她在孕中还操持那些麻烦事情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认,她怀的就是皇孙,不会因为你姓霍,前朝后宫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霍家子弟。
先认祖、再生孩子,少操心。”
霍以骁抿住唇,下颚绷紧,一言不发。
如此沉默,并非是不愿和金老太太沟通,而是老太太的话,像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想到的是温宴的梦。
梦里等着他们的,不是认祖归宗时的繁琐议程,而是“麻烦”。
生与死的麻烦。
老太太说得对。
他不姓朱,他依旧姓霍,他跟皇上耗到了二十九岁,耗到皇上都心灰意冷放弃逼迫他低头了,可在旁人眼里,他的孩子,依旧是个大麻烦。
他失去了温宴,失去了刚刚在温宴肚子里安家的孩子……
霍以骁咬紧了牙关。
他曾经想象过那个画面,只想了个开头,根本不敢细思。
“我……”霍以骁开口,仅一个字,嗓子紧得不行,他只能轻咳着清一清,“您、您是想说,若我恢复身份,就没有那些操心事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金老太太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藏在暗处的那些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你身上扎刀子。”
霍以骁自然是知道的。
想要真正踏实,就得把那些未知的秘密都翻出来,把所有的隐患全部除去,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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