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隆站起来,拿起刀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涂山几乎已经没有粮食了,谁能知道,一个城池,仅仅一个月,就没有粮食再供给了。
他讽刺的笑起来,觉得父亲一个月前,真不该将一半的粮食运送到高阳城,给那群尸餐素位的人。
父亲愚忠,他和兄长却不是。兄长出战前曾说,涂山城是郑家守着的,不论朝廷如何,他们总该要为老百姓守住这座城池。
城亡人绝,粮无刀断,也不该撤退。郑家的男人,就该是血性的,就该为了这座城而亡。
郑长隆摸一把鲜血,提着刀,“这脚下,是我们要守护的土地,我承诺你们,只要能守住城,以后你们的名字,就会像双城的将士一般,都刻在烈士碑上。”
双城的烈士碑啊。
一个小兵就哭起来,“将军,可是我们都死了,谁来给我们刻碑啊——他认得俺不?其实俺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俺也不知道。”
郑长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兵大约十三岁的模样,脸上全是黑灰,闻言抬头,道了一句:“回将军,俺叫郑大树。”
郑长隆顿了顿,从地上捡了块木炭,撕了一块白布,写上郑大树三个字,塞到小兵的怀里。
“给你。”
小兵贪念的看了一眼白布,许是这般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跟将军亲近了些,道:“将军,我其实不想死。”
郑长隆没说话。
谁也不想死,但是活不下来了。
“将军,齐军开始攻城了——”一个将士跑过来,慌张的道:“将军,怕是守不住了。”
郑长隆肃穆的点了点头,看看郑大树,朝着前面一百多人道:“战士们——”
“我一天一封信,去跟朝廷要援兵。但是这些信,进了高阳城就再没有声息。我得告诉你们,没有援军了——”
“没有援军了!三千多人,三千多个血肉之躯,一个个都倒在了城门之外——兄弟们,咱们的城,咱们的家,保不住了。”
“咱们殉城的时候到了,这一战,注定是要死的,但是涂山城不能死绝了——你们可以走!”
“想走的,现在拿着你们的刀,从西城门走,去别的地方。”
但是他话音落下去良久,也没有一个人走。郑长隆哆嗦着道:“你们不走吗?你们甘愿死在这里吗?”
郑大树黑黑瘦瘦的脸绽开一个笑容,“将军,我不走,我虽然想活,但是我想留在这里,守住我的家。”
他们都是涂山城的人,所有人都能走,但是涂山城的战士不能走。要是连他们走了,这个城,这个晋国,就没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