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门,离开绣楼。
过步莲桥,回自己卧房。
蒋望回在桌边坐了会,缓慢起身,拉开五屉柜最下一层,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展开。
画纸微黄,几处灰渍是除霉后留下的印子,画中女子裙衫明显褪色重补过颜料,脸也修复时重调了眉眼,可能原画只跟萍萍七分像,现在却完全就是她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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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萍进东华门,过宣德楼,去东宫走大道,但中途也有一截曲径,中铺鹅卵石子。两侧梅树与紫薇交错栽植,刚一场雨打下许多青褐蒴果,卡在石间缝隙里。
萍萍小心翼翼慢行,避免泥泞弄脏袍服。低头抬头间,不知哪家宫殿墙头冷不丁伸出一只手,接着另外一只,两臂撑起,一人猫腰翻上,坐在墙头喘气。
萍萍走近,见他穿褐袍戴无脚幞头,浑身皆是内侍打扮,有门不走,非要翻墙,鬼鬼祟祟。
这小内侍回头亦瞧见萍萍,大惊失色,手松跌下,头朝地栽进紫薇丛的烂泥里。萍萍赶紧上前关切,也顾不得袍脏了:“你没事吧?”
那内侍好大的气,冲萍萍吼道:“你哪个宫的?作甚吓我!”
萍萍从前卖洗面汤也遇过这种暴脾气主顾,那几个屠户比这内侍吼得还大声。她躬身赔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好奇墙上突然冒出个脑袋,我对天发誓没想吓你。”
至于哪个宫的她才不说,万一拖累官人呢?
萍萍企图揭过:“你……要不要擦擦脸?”
她递自己的干净帕子给内侍,也是经营洗面汤生意那套,帕子既好摸又好闻。
内侍接过帕子,怔了下,接着用帕子囫囵擦脸。
没擦干净。
萍萍看他鼻下人中那留着块泥巴,几分滑稽,忍不住提醒:“这里还有。”
“哪 ?“内侍抬手擦。
“还在。”萍萍又指又说。
他左左右右擦,却总偏一点没擦到。
萍萍看着着急:“还在!”
内侍停了手,眸光渐变凌厉,咄咄道:“要是没有,你捉弄我,就死定了!”
这人性子怎么差?反像她欠他的。萍萍心里也蹿了口气上来:“有就有,我又不骗人!”她从他手中夺回帕子,找到还没脏的一处,揪起来,给他看:“喏,干净的。”说着就朝内侍脸上擦去,她想他瞧着也就十六、七岁,半大少年,却这般暴戾,是不是从小去了人道的人身子残缺,心也阴暗?
联系起刚认识袁未罗那会,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唉,真是因果冤孽。她看向内侍的眼神不由复杂,将擦下来的泥巴展示给他看:“喏,没骗你吧?”
少年内侍定定站着,她方才擦脸时手指拂过了他的唇。
少年看见萍萍嘴唇在张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良久,回过神来,挪眼瞥了眼那帕。
看在萍萍眼里,就是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不仅错了不认,连声谢都没。
她便不想过再纠缠,攥帕转身,他忽地叫住她:“唉,你叫什么名字?”
萍萍不想告诉他。
内侍又囔:“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出来,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