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亦三生有幸……”秦公达缓缓道,又转而看向沈奕,开口。
“老朽前些日子,总是在做一个梦……梦里我居然和陛下颇有缘法,相交日久,只不过……共事得实在也不算愉快。我怎会做这种梦,我怎会费力干那种蠢事……”秦公达目光飘忽,似陷入了虚无缥缈的回忆中。
秦公达说得含糊,也无人能听懂,而且唯有靠近床前的人才能听到。吕承泽和沈奕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十分感慨。
“爱卿不要多想,即便那不是梦,又怎么会是蠢事,不过是顺时势而已。至于天子愉不愉快,那亦不是你一个人左右的,是天下事所推动,也是那个天子庸人自扰而已。”沈奕坐在床头,低声道。
“时势……那臣要感谢现世的时势了……”秦公达喃喃说着,声音逐渐微弱,最后闭上了双眼。
“爹。”秦少言有些害怕,唤了一声,秦公达并无反应。吕承泽摸了一下秦公达的脉搏,示意暂时无妨,现在让他好好休息吧。
吕承泽和沈奕出来后,走在院子里,沈奕叹道:“他开始回忆一生了。”
“这,会回忆多久?”
“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估计只有半日了。在最后一个时辰,才会快速回忆一切。”
“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人在临终时,身体机能衰退后,会思维活跃,在昏睡中不可控制的慢慢回忆往昔。而且这个过程是比较愉快的,这时候外界的任何压力与刺激都会让病人摆脱这种轻盈的状态。”吕承泽说道。
“对,临终时分泌的物质会让人感到欢欣,这时候任何水和食物都会打断这种自我调节,让人从虚无缥缈的状态坠落人间,再次感受病痛的折磨。所以最后进食的管都要拔下来,而且要除去被子。即使是稍微不够轻薄的锦被,都会让他们觉得如山一般难以忍受。”
“唉。”吕承泽长叹一声,此生终结,肉.体陨落的过程,真是太令人叹息了。
傍晚,所有人又聚到了主人的卧房内,哭声四起,汇成悲伤的何流。沈奕眼圈发红,看着半空中的光点闪过,又消失不见。
“证道了吗?”吕承泽低声问道。
“没有。不过他已经很厉害了,来世,说不定能彻底想明白。”沈奕说道。
元和十九年三月中旬,春暖花开的时节,吕承泽和沈奕送走了秦公达这位相交两世的故人。吴侯府内,众人皆缟素,眼圈红肿,随着乐声低声哭泣。
吴越侯辞世,亲眷扶灵,将其送到故里绍兴府。一路上,白色的纸钱漫天,江南两浙地界的所有人自发穿着白衣,神色哀戚。
吕承泽和沈奕也随着众人,将棺木送到了秦家的陵墓所在。下葬后,秦家子侄皆跪下,对二人说“陛下和燕王殿下厚恩,臣等万死难报”,吕承泽二人都有些感叹,不过是为故人扶灵,竟也让他们如此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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