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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沉默了一瞬,还是轻轻叹出口气来,轻声道:“都已经宵禁了,我还能去哪?”

她说罢,见李容徽犹不放手,秀眉轻轻一蹙,索性重新自玫瑰椅上坐下来,只开口道:“既然如此,你替我将旁边的宫灯点了吧。都已经入夜了,总得有点光亮。”

入夜了,总得有点光亮。

极寻常的一句话,却让李容徽在刹那之间想起许多。

前世中,他独自一人在宫中艰难求生,每一日如同在深夜之中茕茕独行,既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暗色,这宫廷仿佛如一只噬人的巨兽一般,随时便会将他吞噬。

直至遇见了棠音。

不同于宫中的每一个人,她干净,纯澈,似一道月色照进他晦暗的生命里,让他至此见了光亮。

之后,便是奢望,是压抑着不能让人发觉的觊觎,是长达两世的追逐与纠缠,只为了将那道无意间经过他晦暗生命的月光捧在掌心,困于身边,令她永远只为自己一人而明亮皎洁。

一旦失去,他便要为之发疯发狂。

——大抵是,曾经见过光亮的人,便更难以接受不见天日的暗色。

他想得有些出神,直至小姑娘又在旁侧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李容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自前世的回忆中醒来,指尖微微一抬,点燃的火折子飞射而出,险险地擦过赤露在外的灯芯,又坠落于长窗外的夜色中,转瞬熄灭。

‘嗤’地一声轻响,宫灯亮起,在偌大的寝房中,落下一层蒙昧的暖橘色光晕。

棠音这才重新抬起眼来,再度看向李容徽。

宫灯暖色的光辉下,他的肤色却愈见冷白,被那昳丽的五官一衬,更似是初春时节,廊檐下将化未化的冰凌,仿佛只一口热气,便会分崩离析。

棠音静静地看着他,将他的所有慌乱与不安纳入眼中,须臾,才轻声开口:“所有的事。”

感受到李容徽握在她腕骨上的指尖微微一颤,棠音的长睫缓缓垂落,纤细的指尖于李容徽的掌心中,微微收紧了。

想要长久,必先坦诚。哪怕今日是切肤之痛,也不过一时。

只有将这看似完好的表皮切开,淌出里头或殷红或黑灰的血液,拔出深嵌在血肉内,经年日久,已开始腐烂的荆刺,这伤口,才能真正愈合,恢复如初。

而不是隐忍不发,让这根荆刺一直埋在心底,时触时痛,最终溃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轻阖了阖眼,须臾再抬起视线时,一双杏花眸里清冽而凝定,不带半分犹疑:“自你我相识以来,所有发生过的,你隐瞒过我的事。”

寝房内,又是良久的沉默,静得,可以听见宫灯中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