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辉心烦意乱地看着地上散落的数断麻绳,眉锋微蹙:“好好的麻绳,你解开能费多大劲!”
“我这不是着急吗。”小蔓儿将包裹放在地上,低头扒开上面的吃食,取出信封,指尖的镯子对着封口又是一划。
抽出粉红的通知书,粗略一扫上面的钢印,小蔓儿当场就兴奋地学苏联电影里的女主角,对着上面的空白处亲了一口。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心情甚好地将通知装进信封,小蔓儿一边展开信纸,一边哼着歌儿娇俏地对何绍辉歪了歪头。
何绍辉收回落在信封上的目光,头一扭,心情复杂地看向了别处。
小蔓儿双眸一暗,随之笑着感叹道:“唉,真不容易!为了参加省外贸局的这次招工考试,光一门英语,我头发都不知道熬掉了多少;为了训练口语,爷爷把家里的谷子都卖了,就为了凑钱帮我买一台收音机……”这会儿的收音机,偶尔能收到国外的某个英语频道。
半天得不到回应,小蔓儿失落地抿了下唇,低头看向手里的信,刚看了两行,脸上的血色便一寸寸褪去,捏着信纸的手轻轻地颤了起来。
“绍辉哥,”女孩苍白的脸上满是无措,双唇哆嗦道,“我妈把我的工作给她继女了。”她想着来回车费不便宜,妈妈在省城,离外贸局也不远,便请她帮忙去取了下通知书。
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会这样对她的……
小蔓儿慌乱地打开信封,抽出通知书,看着录取后面的人名,心头发冷,犹如置身在数九寒天的冰窟。
为了这份工作,老校长和公社的王叔叔帮她跑了一趟又一趟,才为她争取了份参考名额。
听到她考了满分,老校长兴奋地吹响了放置几年的竹瑟,王叔叔花了半月的工资,给她买了支钢笔,爷爷高兴地当晚喝了二两米酒,奶奶喜笑颜开地熬夜绣了大半月,为她做了新挎包。
小蔓儿一颗心又酸又涩,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就不明白了,人家妈都是盼着闺女好,她妈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什么她继女,”何绍辉面色冷沉道,“那是你姐!”
“你还凶我!”泪水成串地滑落,女孩哽咽地捏着信封、信纸,浑身绷得似一张拉满弦的弓。
半晌,小姑娘恨恨地一抹眼泪,下巴轻抬,往日如水洗的清澈双眸被愤怒、无力、悲哀与凄凉填满,充斥在心间的怒火几欲将她焚烧成灰:“偏心!你们都偏心,为了她,妈从不让我去省城的家里,怕我招她不开心!怕我跟她争吃争穿!怕我学习压她一头!你也是,怕我跟她争小学教师的名额,设计让我嫁给一心只有她的宋逾,你们没一个好人!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话音一落,小姑娘一头冲进了山林。
何绍辉被她满眼的恨意震得呆立当场,随之心头一惊,不好,她怎么知道他们设计她了?
想到她爷爷,护短的大队长,何绍辉忙拔腿追了上去:“李小蔓,你胡说什么,谁设计你了。站住!把话说清楚……听到了没有……”
“小、小蔓姐跑向了野猪林!”小毛惊得丢下背上的干柴和老黄牛的缰绳,一边撒腿往山上跑,一边朝溪边看来的妇人叫道,“段大娘,你快去田里叫老队长和宋逾哥。”
段大娘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站起来的瞬间差一点没有滑下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