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君说得隐晦,但意思却十分明晰,天衢恢复了自己的血脉之后却依旧困在那场情劫之中,他的发疯,无非就是到这世界的各处领域徒劳无功地寻找着一个已死之人。
季雪庭沉默地听着太常君的叙述。
他自觉自己心境平和,毫无触动,但是不知道为何,在太常君说话的时候,他却仿佛能够隔着漫长时空看到当年的惨烈场景。因为他的死去而彻底崩溃,已经完全发狂的仙人,还有那些忌惮戒备审视着他,要让他快些去死的诸天神佛。
再然后,便是那个疯疯癫癫,在世间游荡了许多许多年的疯子。
季雪庭无意识地抬起手按了按胸口,但只摸到了被他系在胸口慢慢温养的那颗莫名其妙的卵,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天衢化作的小蛇如今正被他放在昆昭宫的灵床之上治疗伤口,并未被他带到太常宫来。
说也奇怪,那条小黑蛇到了天庭,便是再重的伤也该慢慢修好了。
然而天衢在昆昭宫日日缠着季雪庭,却始终维持着那副脆弱不堪的愚笨长蛇模样,完全不见半点恢复人形的迹象。终日便只缠着季雪庭腻腻歪歪,再不然,就是用自己的身体缠着那颗宝贝蛇卵,仿佛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还能像是之前那般滋养蛇卵似的。
季雪庭本来是觉得,这条名为“天衢”的小黑蛇未免有些烦人。
可日日揣着他,,揣久了便也习惯了。
今日不小心将那条小蛇落在昆昭宫中独自一蛇,季雪庭竟觉得胸口有些空。
“季仙官,天衢上仙乃是自古以来绝世仅有的一位可从天诛中活下来的仙人,可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他运气比常人要好,身负上古遗血而已。”
与太常君分离时,那个看上去总是有些提不起精神的青衣男人忽然开口冲着季雪庭说道。
“如今我细想当年,总觉得他当年是故意要让自己接受天诛之刑的……”他轻声叹了一句。
季雪庭:“太常君?”
太常君拍了拍季雪庭的肩膀:“即便是仙人,被刑雷余波扫到也不亚于挖骨掏心之痛。对于仙人来说,天诛最可怖的地方并非是魂飞魄散,而是在魂飞魄散之前所遭受的痛苦——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刑雷能够对一位飞升成仙的仙人造成这般巨大的苦楚了。天衢当年,恐怕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遭受这等刑罚,好对应你当年在下界所受之苦。”
说道这里,太常君话头一顿,目光在季雪庭胸口处那枚“蛇卵”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无奈道:“当然了,当年谁是谁非都已是过眼云烟无需再提。只是天衢对于当年未能护住你之事,确实是悔恨万分,挣扎痛苦了这么多年,明明人在天庭,却宛若魂坠地狱。可如今他既然都已用男仙之身为你诞下后代,你们两个也算是冰释前嫌,苦尽甘来。总之,你们两个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不要老想着已经过去的事。”
太常君抹了一把脸,语重心长地劝道。
季雪庭:“啊?”
太常君:“无论是人是仙,也总是要向前看的。你们现在也跟之前不一样了,以前可以闹得不开心就一拍两散,可如今无论如何还是要想想孩子……”
在太常君的絮叨中,季雪庭总算想起来,天衢有孕之事,似乎早就被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