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隔着三千年的时光,季雪庭只是低头看着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彻骨铭心爱过又恨过的男人,眼中却是无悲无喜,只余一片平静。
原来,那个叫做晏慈的男人,也曾经为他如此痛苦欲狂啊……
他想。
奇异的是,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快要不成人形的堕仙,季雪庭脑海中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些记忆。
他想起了某日午后他自睡梦中朦胧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晏家少主的腿上,早已不知道过了多久。
然而彼时夏日正好,绿荫沁凉,他困意微消,仗着那人看不见,悄悄睁眼继续在人腿上耍赖不起。而那人却未曾察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肩膀,片刻后,指尖悄悄地抚向他的脸颊与嘴角。
那人惯来克制,表情也总是沉静无波,偏只有那一刻,在季雪庭的身侧,那人的嘴角分明漾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
然而,那个片段也终究被面前血色的疯子击成了往昔回忆里一点无法捕捉的碎末。
季雪庭回过神,不由苦笑。
“何苦呢。”
他对着晏慈说道。
然而昔日的晏慈自然是听不到这一声平静地劝慰,那个已经完全失常的男人脸上血泪横流,眼中渐渐蒙上了不详的红翳,隐约之间,从院门之外传来了无数凄厉惊慌的惨叫,但季雪庭压根来不及细听,那惨叫便戛然而止。
回到房内,周遭的一切都宛若受热的白蜡一般渐渐开始扭曲,变形,回归了山神庙破败阴暗的正殿。三千年前属于某位仙人的噩梦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留在原地的也只有自始至终不曾走出来的那个人。
季雪庭目光澄清,看着那“晏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身形崩坏,无数黑丝自他皮囊之下如同蛇一般蠕蠕而出,将他那具残缺不全的躯壳啃噬殆。
最后,露出了一个惨白的身影。
那是……天衢仙君。
面无血色,满头白发的仙君身上依稀还萦绕着作为上仙的凌然仙气,只不过也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满身鲜血淋漓,已是遭了重创。
如今看着气息微弱,几乎殆死。
季雪庭正在想这又是在干什么,暗影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头戴喜福神面具的男人。
“季仙君,又见面啦。”
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季雪庭便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之前胸口被割开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痒。
“啊,又见面啦。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季雪庭毫不客气地展露出了遗憾之情,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思绪纷扰。很显然,他之前对那面具男的认知有所偏差,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受人差遣的伥鬼之流,可如今看来,对方实际上应当是寄生在伥鬼之中的一道分神,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旦寄生的伥鬼肉身被毁,对方便可立时抽身,重新在新的躯体中走来。
这般神通,正是最不好对付的那种。而且季雪庭看他所作所为,愈发不明白意欲何为。
“好说好说。”
面具男拱了拱手,笑嘻嘻说道。
“昨天夜里我动作粗暴了些,结果差点得罪了高人,还请仙君见谅。我家主人也警告我啦,说我不该对季仙君这等清风明月的仙人动手,以后我是再不敢啦。作为赔罪,您看,我已经将三千年前那位薄情寡义,杀妻证道的负心汉,也就是这位天衢仙君给制住啦。”
正说着,季雪庭便感觉到一股宛若蛇信一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显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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