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间还早,关九郎早早来店里寻他,见了他就说:“大人,都准备妥当了,康渤等着见您。”
赵诚这才起身,跟着关九郎往外走,一边和麻二说:“明日去府里一趟,我有事和你说。”
他要安排陪同护送杜从宜南下的人了,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麻二有时间,他其实想让麻二跟着去。因为他细心,也聪明。
麻二立刻说:“是,大人只管去忙。”
赵诚很久没有见康渤了,他从前意气风发,虽然是个官差,但颇有几分豪侠的气魄。如今再看,满面颓气,见了他抱拳说:“谢大人救命之恩。”
赵诚并不承情,摆手笑说:“客气,你该谢的是范大人,是他还你清白。”
康渤出来那日,范德和他说,你半辈子市井里混迹的痞子,没有做半点好事,称你一句蛀虫也不为过,偏偏结识了端王府的王孙,他为救你,手都伸到天上去了。
他唯一就和赵诚求救过。也万万没想到赵诚能真心救他,不惜代价。
康渤听他推脱,喟然一笑,眼底一酸低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再也不提恩情。
他就坐在赵诚身侧,今日来的都是宋门当差的弟兄,都是市井出身,赵诚和这些人说话毫无距离,连汴河上花船里弹琵琶的娘子哪个长的好看,他居然都能说个一二三。
康渤真觉得赵诚是个奇人。
赵诚转头见他看着自己,就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康渤一身武艺,为人也义气,在军中反而比汴京城适合。
康渤苦笑;“大人说笑了,我才从牢中出来,能有什么打算?”
赵诚想了想:“愿意去北面吗?”
康渤抬头看他,赵诚:“要是愿意的话,我倒是能给你谋个机会。”
康渤并未直接答应,而是低声说:“谢大人,我需要安顿好家小,过两日给大人答复,可以吗?”
赵诚点头:“可以,到时候直接去找麻二,我不一定在家。”
“是。”
接下来的酒局上,这帮人不讲究规矩,也没什么文雅之气,唤来的弹琵琶的女娘子也是十分烈性,琵琶弹的毫无脂粉气,竟然有几分有铮铮之气,赵诚听的好笑,这帮杀才。
这帮人,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底层爬上来的,都经历过苦楚,受过委屈,但都算得上是‘好’人。
看着这些人,他总能想起从前的自己,等到晚间酒局散场,他喝的多了整个人都恍惚了。
康渤却意外清醒,平日里爱酒如命的人,今日几乎滴酒未沾。
康渤一路送他回去,等到端王府门口了,他才说;“大人,若是需要我做什么不能见光的事,只管吩咐,康渤在所不辞。”
赵诚出来后吹了冷风,其实已经清醒了。
回头看康渤,漆黑的街口,他站在台阶下,隐隐垂首,就这么轻易将自己的命交给了他。
赵诚听的好笑,又觉得悲凉,一条人命,如此不值钱。
“康渤,我让你从军,你能爬到什么位置?”
康渤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若是能做到前锋将军,我就替你求一个统制官。你说朝中人看出身,那些东华门出来的相公们,看不起你这样出身的人,你这样的出身注定被人踩在脚下,要受夹板气。军中的事你若是敢应,将来我保你不受气。若是有气,我替你去鸣不平,你敢不敢应?”
他其实很少这样意气用事,也早就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
后来都看淡了,吃过的亏,长过的教训,一切的一切都看淡了。
看到毛头小子们,都觉得好笑。
可看着康渤轻易把命交给他,还是难压心里的不平,仿佛看着从前的自己,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不甘,一个从村里出来的少年,被人轻视,被人打压,那些往事始终摆在他面前。
康渤闷声:“大人放心,三日后,我收拾行李北上。”
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