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敢拔剑,这剑是神兵利器,去时雷霆万钧,离时也必削骨剐肉。
萧倚鹤却空手攥住剑柄,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外一拔!
刹那勾出一弧血线与破碎肉屑,溅到师尊玉霜似的脸庞上。他将剑咣啷一丢,喘息着缓了一会,咬着牙咧出一个冷笑:“……难道不是我,师尊就能下如此狠手吗?”
“师尊说要与我买美食佳酿,却深夜千里迢迢赶赴此处,剑杀玄微!”他撑起身子,呼吸愈加急-促,眼眶更加灼热,“倘若我不在这里,明日我吃到口中的饭菜,饮进腹中的美酒,是否都是用玄微的血肉所制成?!”
萧倚鹤拂开他的手,倒在榻上,身体与心口都疼得抽搐:“疼啊,师尊……我好疼……”
师尊摇头,含着泪,动用灵力与他止血:“倚鹤你不要说话了,不会有事的,不会……”
“我已答应了你,远离尘世从此闭关。你亦答应了我,不再责罚玄微。从此只有你我师徒,再无旁人。”萧倚鹤又一次推开他,双目血红,“我分明答应了的,师尊为何毁诺?!”
师尊被推得踉跄向后,他固执地回到床前:“好,倚鹤,你说什么都好。你让师尊先为你疗伤。”
在两人僵持之下,天际隐隐泛起了微末清光。
隔壁院落的方向传来一点异响,萧倚鹤瞬间想起,这个时辰,正是师弟惯例起来做早课的时间。师尊见他视线飘忽,朝着那响动方向不住侧耳细听,不由眼神微暗,蓦地站起。
“师尊!”萧倚鹤急急伸手去抓,指尖只扫过他的袖口,“师尊不要!”
“他坏你修行,师尊是为你好。”
师尊身形一动,便倏忽听见一声血肉破开的滑腻声响,他赫然回头,只见萧倚鹤生生将手抓进伤口中,惨白着一张脸,唯一的靡艳赤红正沿着他的指缝从小臂流下来。
师尊眼中万般情绪瞬间翻涌,想伸手触碰,却遭到更猛烈的抗拒,他望着痛到身体佝偻却仍咬着牙坚持的徒儿,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阴郁与抽痛愈加明显。
“师尊……”萧倚鹤缓过这阵剧痛,意识稍清晰一些,便重新凝聚起一个决绝的视线,“师尊倘若容他不得,那师尊就……再也没有徒儿了。”
师尊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倚鹤!”
血液仍顺着小臂滴答,在身下青灰色褥面上洇开大团的花色,萧倚鹤垂下眼,轻声哂笑:“……我已经没有其他东西能与师尊交换了。”
……交换。
一个充满了对峙与反抗的字眼。
师尊久久凝视着面前的徒儿,这颗他亲手教导、亲自栽培长大的明珠,如今试图从他的蚌壳中挤出,去做别人颈上的点缀。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好像身体里被人挖去了一块,留下不断汹涌着酸液的空腔,这空腔越来越大,越来越静,充满了空荡荡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