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萧倚鹤十岁。
年关将近,亭榭上落了薄雪,母亲腹中已经显怀,肚皮圆润,院子里的嬷嬷老仆们都说一定是个妹妹。萧倚鹤一听说是个可爱乖巧的妹妹,高兴极了,日日贴着母亲身前,跟“小妹妹”说话抚琴。
母亲允他给腹中小妹起-乳-名,萧倚鹤抱着阮,托着腮,想了又想,一个个名字屡屡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总觉得不够好,都衬不上他最金贵的小妹妹。
萧夫人和身边嬷嬷见他小脸皱皱,一副认真模样,俱笑逐颜开。
那一阵子萧倚鹤学也不逃了,往日最爱玩的双陆都扔在一边,一门心思在纸上写写划划。他这日挑了八-九十个-乳-名,正又要背负着满怀愁绪入睡——
突然门外响起高声疾呼,家仆相继奔走喧哗,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冲出房间一看,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映得天穹如白日。他忙忙向外跑去,第一个念头是去找母亲,还未走到爹娘所在的院子,就被一护院拦路抄起,一路向园子深处逃去。
“……少爷别问,快走!他们要破门进来了!”
天际一阵嗖鸣,道道箭矢如野火流星,毫不留情地坠入园中,四散奔流,槛窗杌椅车轿,一瞬间都陷在熊熊烈火之中。
园子正门方向扬起声声嘶喊,萧倚鹤隐约听见一些,约莫是喊什么“大逆不忠”,“天良昧尽”。
“放我下来!”萧倚鹤不傻,听得来人是官,却不知为民父母着为何要纵火烧园,他们萧家早就辞官避朝,诸事不问,哪里能谋大逆?
他突然看到护院身上的一片洇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从哪里沾的,登时后背一凉,叫道,“——父亲母亲呢?!我叫你放我下来!”
护院仗着体格比他强壮许多,索性将他嘴捂住,闷头狂奔不休,直跑到后园一栋新建的小书楼,拧开机关,露出一间萧倚鹤也从来没见过的暗室。
他将萧倚鹤放下,欲言又止:“……老爷夫人有其他人照看……少爷,老爷吩咐你待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
“等——”
话音未落,护院已将机关扭下,厚重的暗室石门“砰”一声落阖。
萧倚鹤扑上去捶打了几下,石门纹丝不动,他在四周摸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出门的机关在哪里,一时懊恼地踢了石墙一下。
没多久,暗室外隐隐约约传来厮杀声,以及砰砰杂物倾倒的乱响,有人高声喊着“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有人踢踏几步,似乎靠在了暗室外面的墙壁上,因为他尖锐的声音格外清晰:“给我找!今天把园子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
一泊鲜血顺着暗室缝隙流下来,萧倚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嘴。
有好一会儿,这群人翻箱倒柜一番,终于离开小书楼,听着是去下一间屋子了。
许是几个时辰,又许是几天,萧倚鹤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隐约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不是来清拿逆贼,而是盯上了他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