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往日所用的菩提子,多是十八子,意为六根、六尘、六识。而这串持珠,却平白多出一颗来,还用了一根红丝绳串起,显然不大合规制,而且太过于贵重。
他才要说什么,却摸到那多出的一颗玛瑙与别的不同,刻着一个“溯”字,指腹擦过,泛起流萤般的光辉。
“这是我的名字。”重九勾弄着持珠的另一端,绕在指上,低声说,“你若想我了,念一声‘阿溯’,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离得再远,都能听见。”
他想一出是一出,说着跳下床,摇摇晃晃跑到了院子里,贴在墙上两手作喇叭状:“虚云,你试试!”
“……”虚云的手微微攥紧。
重九扒着窗台露出双眼睛,无声地催促他。
良久,重九坐在院中窗下快困过去了,识海中才传来一声带着羞赧的低唤:“……阿溯。”
重九开开心心地笑了。
过了会儿,虚云走出来,将他背回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擦着玛瑙持珠,绯珠红绳,像月老庙前许愿的因缘牵,正发呆,重九翻了个身,抓住了他的手,梦里嘀咕道:“你修佛……我护着你……”
虚云将玛瑙持珠收起,拨开他的碎发:“我已无缘修佛。”他叹了一声,“……我心中有了杂念。”
重九唔唔两声,没有醒转,只有蹲坐在小柜上的“珍珠”听见了他近乎呢喃的低语。
萧倚鹤想,佛子原来也会动情。
一屋一田,两人一猫,日子本来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然而好景不长,正是这年的夏天,蓬溪县雨水暴涨。
天雷阵阵,虚云自睡梦中惊醒,冒雨打开院门,看到满脸焦急的吴小海。
吴小海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师!莲池的小堤决口了,混着淤泥的水倒灌进周遭的田地里,一下子冲毁了十几亩菜畦!”
虚云心里咯噔一下,披起雨蓑便要出门,重九近日自觉经脉里的瘀滞有所好转,便尝试着打坐修炼,眼下正在入定,对外事一概不知。
便没有叫醒他,只留了张纸条:“阿溯,我去莲池看看。”
一顿笔,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
“等我回家。”
然后便带上门,匆匆跟着吴小海去了。
虚云摸了摸脸,他第一次写“回家”这样的字眼,有些陌生,又有点期待,又想重九醒后看见会是什么表情,“等我”这样的字眼会不会太孟浪了?
一路上虚云胡思乱想,直走到河边,被哗哗倒流的泥水惊醒,才见现状之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