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天穹似乎也难以承住空气中腥气之重,沥沥地落下雨来,无声无息地冲刷着石缝泥壑中深浸的铁锈色,洗刷着早已污泞满地的黛川。
阿娘说:“月儿,好好活着……做个好人。”
可是好人难做,地狱却常常空空如也。
最后一个画卷在大雨滂沱中结束,点点流萤中灵光耗尽,萧倚鹤二人被画卷吞-吐而出,众人也在此等真相当中震惊骇然,一时无法回神。
萧倚鹤这才明白。
松风派将她的灵体以焚星镇术镇压着,她毕竟是地灵,镇压之术不会让她消散,她在一天,就相当于是一支可以汲汲索取的小地脉,与修行而言,实在是天大的诱-惑。
而镇压术却让她死后无法再以灵体上入凡间,她的魂魄又归不去黄泉轮回,最后只得徘徊在阴阳的间隙之中。
而她本就是地灵,是半只脚即将跨入仙门的灵物,天生灵力非比寻常,并不需百年光阴,就可造化出属于自己的鬼境。
可鬼境中空旷孤独,她渐生怨闷,便找到了将人间风物一起拉入鬼境,陪她戏耍的乐子。
哥哥也好,生辰也罢,都不过是她想出的好游戏。更何况,黛川人曾经允诺,要将她视作亲闺女,一辈子供奉赡养。
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个被人利用、被抛弃,不得自由,最终误入歧途的小姑娘而已。
见拘禁地灵的勾当被当众拆穿,冯丹青脸色惨白,拂尘也来不及捡,惶惶恐恐就往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藏去。
薛玄微将萧倚鹤拎到地上,突然抬指,剑光刹那迸射而去,只听一声尖嚎,正往后退的冯丹青被一剑刺穿了手掌,滚在地上惨叫。
“这是我师父,我师父做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他说不出来了,吴月儿的地脉之灵,他也曾经摄取修行过,深受其益,进展飞速。
如何能简简单单摘干净?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扣住,盯着冯丹青,有惊讶无言者,亦有破口大骂者。可没人敢说,若真有此等好事落在他们头上,他们会不会也对“吴月儿”这条小地脉动心?
朝闻道想起来:“怪不得。那年我与师父前去松风派讲学,误入了门派后山,冯师兄找到我们时是那样火急火燎,满头大汗的模样……原来是……”
萧倚鹤迈开步子,突然脚尖踢到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地面上竟躺着吴月儿那只爱不释手的小木娃娃,每一丝木纹之中都吸饱了吴月儿的鲜血,通体色泽艳红。
他心有所憾,忍不住将它捡起。
缺了一颗眼睛的血木人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