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已经引着他快到了工厂上方,她笑道:“确实,那时候其实我是想要吞并环渤船舶制造公司,但很快我就发现,那不过是个只会改造旧船的烂糟工厂。我投资一贯喜欢用捡烟头理论,就是在无数被人丢弃的东西里,找到还有价值的。但工业不是这样的。”
她站在上层的栏杆旁,这里似乎是一排工头或管理官员的休息室。栏杆都用铁或木雕刻出了燕子衔泥的雕花,有种钢铁刀火中的东方柔情。
就像是她红裙挽发,鲜活的侧面半张脸,只因高处倾倒的融化铁水而照亮。工人们在休息的哨声前最后一次齐声呼喝的拉动铁索,是她慵懒姿态旁的钟鼓琴乐。
她斜靠着栏杆,既得意也沉稳,笑道:“是我擅自拆开了那箱子中,当时是为了抢救其中沾湿的文件,但当我发现他们的价值后——抱歉,我自私的据为己有了。”
山光远只盯着甲板上二层的船长室,他看着那里似乎已经装上了船舵。
言昳轻声道:“我知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其中不止是船只的图纸,更是普鲁士容克政变时,流传出来的某个钢铁寡头的内部文件……这东西到任何一个商人手里,都是价值连城。你应该决定它的去留,却被我用来建厂、盈利,赚的钵满盆满——”
山光远打断道:“谢谢。”
言昳屏息。
山光远转脸:“你是个重视物品归属的人,我懂。你跟李月缇做生意,都在账目上分的清清楚楚,多一分钱不给她,少一分钱都不欠她。你也知道那些图纸的价值连城,私自取用并赚钱,你觉得这不对。但我只想说,谢谢。只有你——”
她虽然没有做工业的背景,但她有钱有人脉;有前世今生多少次从困苦中建立事业的能力;她知道前世大明在梁栩政斗上台后破破烂烂的大明工业;知道这些文件资料能留存到她手中的不易。
只有她会如此珍惜,如此坚决,也有年纪轻轻实现这图纸上构筑的一切的能力。
他转过身,能看到言昳身后,那间玻璃窗子的大房间,里头圈椅歪斜,没有任何茶台或挂画似的装饰,却贴满了图纸,还有成摞成摞的纸张,木制模型与一些悬挂在横梁上的金属部件。
他靠着栏杆,站直身子望着她:“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建成这一切的难。这种难不是花钱就能做到的。”
言昳这几年,在平地上架起这栋高楼。
五年前,在山光远收到她那张装着月俸的笺条开始,她脑中就开始构筑这一切。
她看不懂文稿图纸去找李月缇,李月缇也没有能力翻译这么专业的德语,又和她一起找译者。
煤炭抢不到大宗货源,更拿不到高质好煤,她便自己收购煤矿,从青州一路看到陕西和蜀州。
她为了拿到陕西的铁、煤资源,跟卞宏一做起了刀尖上跳舞般的生意,然后从海外高价购买焦炭洗涤还原法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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