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脚步踩在硬雪里,嘎吱声好似刀割布,就瞧见一架马车停在路边。马车高轮雕花,镶嵌着西式玻璃小窗子,车檐四角挂着黄铜玻璃煤气灯,被风雪吹的直打转,融黄光辉一片。
一人道:“哎,这车够富贵的,我怎么觉得见过?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恶大姐的车?”
另一人笑起来:“华子说的是恶鬼大小姐!结果你就漏字给听成了恶大姐可还行!就白家那个,之前还来咱们班里,踹过华子哥桌子那个屁大小丫——小呀么小美人啊!”
看他脸色大变,突然改口,言涿华转过脸去,就瞧见雪地里站着一团艳色。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女,刚从卖笔墨的铺子里跨过门槛出来,她披着件雪貂内胆的水红披风,裙摆擦雪轻摇,一双细手团着个包了绒的小炉。眉眼就跟留白化雪的冬景山水里,一笔触目惊心的红梅似的——艳逸浓丽的夺去一切矜持文雅的笔墨。
艳逸靡娇,嬉光妙目,她个子似乎比同龄人高了一截,眉眼也稍显成熟,笑颊粲然的与一旁的护卫说着话。
小小少女迎面走来,好比刚刚那热腾腾的脂酒,仨人好似被香酒热气熏晕了,刚讷讷停住脚,少女便瞧过来,嘴上勾笑,却狠狠剐了言涿华一眼,启唇便道:“我还以为是闹了雪灾,黑瞎子跑出来讨食,吓得要让人出来抓熊。闻了酒味才瞧出来,原来不是黑瞎子,是黑傻子。”
说的正是裹着黑貂袄子,身上鼓鼓囊囊的言涿华。
言涿华那两个友人被骂清醒了,交换了个眼神:果然还是恶鬼大小姐。不说话的时候比天仙多三分娇色,说了话比恶霸多八分嘲讽。
言涿华这些年一直能升到酉字班,听说没少在这位恶大姐身边补习。
人美、家世好、读书亦优异,白家二小姐也算是在金陵美名远扬。就是接触了才知道她有一身挑剔的臭脾气,和不带脏字骂死人的本事。
而她身后跟着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个子高的快比得上言涿华,只穿了件深青色短衣夹袄,勾勒出少年人初见轮廓的宽肩窄腰,看绑皮的窄袖和脚下鹿皮靴子,便知道是个利落的武人。估摸是他那富贵小姐主子,因今儿又下雪,体谅他,给他强行围了个突兀“娇俏”的锋毛细软狐皮围脖。围脖戴在这习武少年脖子上,直把他下巴颌都埋进去了,只露出一对英挺锋芒的眉,一双远山流雾似的眼,他望人的时候,瞳孔如墨滴微漾,有股云海奔涌、铁马冰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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