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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李清河没有生气, 平静地问。

压切长谷部是振骄傲的刀。

他作为长谷部派的作品之中唯一一把不需要通过有铭无铭比较的、被评为同派代表的杰作的刀,也许不像平安京和镰仓时期的刀那样端庄秀美,但他的华丽、狂放、以及一眼看去就能感受到的积威重重,让他被誉为长谷部国重一生中的最高杰作。

板目地铁、地景频交、地沸厚着, 明丽清亮, 相州上工的风采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刃文浅显并以小湾刃文为主体, 附以砂流、金筋,其他刀剑所远不能及的清明风气缠绕其身;广身幅、薄刀身,虽被大磨上磨短过,却仍可辨认出其浅反直的峥嵘姿态。

这么英武华贵的他,绝对配得上天下布武的信长公吧?

压切长谷部曾在午夜无数次梦见,信长公将他捧在手里,鉴赏他,赞叹他;将他挂在腰间,拔出他,挥砍他;将他放置在膝头,打磨他,保养他。

“压切长谷部,唐初花肩冲,大相国一品泰严尊仪。”信长公随性而唱,用银筷敲碗打着拍子,仰头将清酒一饮而尽,把他从鞘中拔出,敲开目钉、拆掉小柄、解下刀镡,用笔蘸了蘸混合金粉的漆料,在刀茎上写下一行字,拿出刻刀顺着笔画细细堑刻:

织田尾张守信长。

他看到容貌俊秀的男人身穿白色小袖,只套着紫色胴衣的一边袖子。右手执扇,挥舞转身,胴衣上的樱花、旋涡和竹筏纹交错乱舞,令人着迷。

扇子轮转,幸若舞起,高亮声线拖长,咏唱悠远空旷的《敦盛》:

“人世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有生亦有死,壮士复何憾!”

压切长谷部静静看着本能寺的大火,闭上眼再睁开,黑暗中的本丸万籁俱寂,才知道这只不过是空梦一场。

压切长谷部一直走不出当年的执念。

他以为织田信长会赞美他、珍惜他、使用他,结果信长公随手把他奖给了黑田如水。那时的黑田官兵卫只不过是小寺政职的家老,籍籍无名,连信长公的直臣都算不上。

虽然他对黑田家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很尊敬之后亲手为他刻下刀铭的黑田长政大人。但是,从没有谁,从没有谁——

那个时代从没有谁给区区陪臣这么重的嘉奖!

这是对他彻彻底底的轻视和侮辱!

压切长谷部一直这么认为,并为此耿耿于怀,最终成为心中无法愈合的创伤。

给他另一记创伤的是第一任审神者。

织田信长不要他,他的审神者也厌恶他。

“你好烦啊!”第一份审神者只是个小孩子,不喜欢被管教,可压切长谷部只会笨拙地直言进谏。最后烦得小审神者暴躁跺脚,灵力开始一股一股不规则地向外迸发。

“主公!平心静气!好好收束自己的灵力!”他仍然尽心尽力地劝说,“饭要好好吃,早睡早起,也要多锻炼身体。不要再贪玩了,您总是要读书的,为什么不向各位殿下学点——”

“你是我爹吗!”幼童终于爆发,灵力剧烈激荡,“左一句这不行右一句这不好烦不烦!你算谁啊!有什么资格管我!滚回你那破刀子里罢!我才不需要你!”

灵力像毒蛇一样张嘴咬向他的心脏。

压切长谷部的讲述断断续续。

他把自己的自傲和自卑,全部从身体深处掏了出来。

“我并不是被期待的刀剑……”压切长谷部的脸埋进颤抖的双手里,“为什么不让我干脆……跟随长政大人去向彼岸呢……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期待我,需要我……

“既然不需要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得到我之后却又……”

后面的话,哽咽破碎,不成语句。

“这样的我,不适合再侍奉主人了。”双手掩盖住了脸上的表情,声音费力从缝隙中挣脱出来,变得喑哑沉闷,“吾心早已被腐蚀出坑洞。”

千疮百孔。

“请您碎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