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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师长与同门,又该如何?”

玄度不愧是活了百年的人精了,三言两语便能戳中胸腔痛处。人心总是肉筑的,触景伤怀,在所难免,否则他也不会在离别之际为景宁扶正佩剑。

但他扪心自问,绝不悔恨。

不待二人再虚与委蛇地周旋,沈珺便突感尾指一烫,护身言灵有所感应地灼灼发热,叫他五指猛地攥紧,但面上未显分毫,细细审视面前玄度的神情。

他师承玄度,又有百年阅历为鸿沟,对方修为自然较他高深许多......按理说不屑于用些小伎俩来害人性命才是。

思绪一晃之际,沈珺尾指热度逐渐消退,可他依然心神紧绷。

如此便昭示着洛肴所遇危险不过短短一瞬,难道此地还有其他人?

他们步入鬼域门前夕,洛肴曾提及两件事物,一为女鬼,二为周旋之法。他言鬼域门内街巷错综复杂,偶有诡雾,足够与迷宫地盘相比,更何况门中情形千变万化,变数颇多,易于险中求胜。

而在见到玄度之前,沈珺虽然觉得此举有些风险,但还是点头应允,不过说需要从长计议。可玄度的现身出乎意料,打破了他们所有的预设。

他想过那人既然能行出屠山恶事,又能谋害洛肴于三山别苑,必定修为超群;他想过冰镜剑道存在局限,明月有盈满之时,也有残缺之时,甚至已经了悟大道不过是诸人心中渴求,可以凭此洞悉那人剑法破绽,却从未想过——

倘若那人不用剑呢?

三千拂尘丝根根分明,淬着寒光刺进眸底,他如被一盆三九天里的雪水浇了满身,错觉整座抱犊山都摇摇欲坠。后来他双膝落地之音好像一声嘲讽,笑他识人不清,亦没看清自己。

他邀玄度对弈,直言拖延时间。

洛肴所说的女鬼,哪怕他从未见过,也能料到多半是在阴气盛处,后听玄度要洛肴往禅定寺去,心中便愈发确定了此乃长安城,隧命青竹往曲江池一搏机遇。那时他在思索为何是长安,直到忽然忆起素舒便是命丧长安。

素舒女君之事乃却月观忌讳,他也是某日为观中前辈魂灯除尘时才偶然知晓。南枝能附身素舒玉佩,想必亦与素舒有关。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难道能拖延来一线生机么?

女鬼、周旋之法、从长计议、三劫循环......其实他们已做了诸多准备,不过要面对的敌手实在太难企及,只好一切推翻重来。

他在等。

月入太微,是不详征兆,正如他天狗食月的血色。先前云层远退,唯剩下光秃秃的月亮,似烛火烫出的一枚小洞。

他在等浓云复现,等明月被长久遮蔽的那一刻。

他明白玄度也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沈珺尾指热意再复燃起,心弦猝生仿佛铮断的靡靡之音,玄度也似乎听见了什么“消息”,二人当即旋身而起,几乎同时迸发出一缕杀心。

“你已毫无用处了,沈珺。”

玄度凌空俯视着他,宽袍猎猎翩动,双眸好似两笔点睛的浓墨,昔日和煦被研磨尽碎,便成掉了金漆的罗汉像。

“长生又算得了什么?”

沈珺才知他白须下的唇峰是如此冷硬,轻轻巧巧就撬开了所有往昔。

“只待堪破轮回往复的玄妙,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本尊求的是永恒、求的是与天地同寿!”

那柄拂尘挥出残影,仅在短短瞬息袭向命脉,沈珺手中枯枝一被缠上就寸寸崩裂,他连退数步,又矫捷一跃,掌风携带落叶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