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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头,淡了笑的眼底只剩漆深的注视,与凶狠无关,却教人打心底腾起股冷意。

炭火烧得正旺的房中,垆龙打了个寒噤。

“观澜赠药,是不欲趁人之危。但若殿下言而无信,无论此时此刻,抑或不久将来,大梁国境内都会有一个叫‘叶观澜’的白衣之身等着您,誓与殿下不死不休。”叶观澜温言说道。

震撼良久,垆龙脸上最后一丝谑笑神情也消失不见,他端起无比庄重的形容,退后小半步,右手握拳贴于左胸胸口,上身前倾道:“公子所言,垆龙铭记于心。”

临去时,叶观澜叫住了他,递过一纸素笺。垆龙展开时,那一笔清隽而不失刚劲的蝇头小楷,令他眼前一新。

叶观澜道:“父亲在朝为官,不得与外臣过从亲密,更有前番春闱之事,越发不敢将手迹随意示人。观澜拙字与父相较,犹如云在天,泥在地,惟以豪词相赠,盼殿下壮志得偿。”

垆龙眼底有惊艳,话里难掩激赏:“这是,曹植的《白马篇》?”

“殿下广读诗书,好记性。”叶观澜行前一步,“想那曹子建年少成名,白马金羁好不恣意。可惜后来木秀于林,天妒人怨,落得惨淡下场,也实在可怜可叹。”

见垆龙似警醒,叶观澜笑意愈深,“殿下既知《白马篇》,如何不识《七步诗》……”

固城去喜烽口十里地,是介于黑水塞与芦关之间最后一座城镇。冲靖元年腊月二十七,距离新岁还有不到三天,小镇上却感受不到半分节日的氛围。

长街静悄悄,商铺大门紧闭,黑漆漆的窗洞后一丝人声不闻。风灯呼啦扯响,惨白地映照出巷道内景象——

十来具尸身枕藉,寒冬里引来不少苍蝇盘旋。积雪化冻将大部分血秽冲刷进道旁水沟,唯有那淡淡的血痕与尸臭气,久久不能弥散。

死一般的寂静里,却响起了细细的啼哭声。

一两岁的孩子爬在早已死去多时的母亲胸口,小手无力地扑抓。那只干瘪的乳房被他吮干了最后一丝精血,再也产不出任何的奶水。

他饿得直哭,不断发出类似“娘亲”的字眼。但孩子不知道,他的娘亲早在三天前,就用身体替他扛住了鞑子的胡刀,临死不忘解开自己的衣扣,将乳头塞进他的嘴里。

鞑子入城三日,烧杀劫掠,固城几成绝地。孩子的啼哭不能令神明开眼,吸引来的只有豺狼虎豹。

一小队游兵罔顾统帅城下扎寨的命令,进城还想找寻乐子。他们被哭声吸引来,见了孩子脖上未被搜刮走的半块长命锁,顿起贪念。

为首的队长手起刀落,越性斩断了箍在孩子身上的母亲的手。零星血点泼溅在孩子脸颊,他恐惧地大哭,哭声却激起了蛮人更狂暴的兽欲。

鞑靼队长手提弯刀,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步步紧逼。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觉脑后袭风,脚步定在原地,上身僵硬回转。

一爿雪光呼风盘旋而来,漆夜里亮得刿人心目。鞑子队长本能眯起眼,项间顿感一凉,他仓促睁开,血红成为他视野中仅余的颜色。

战马长嘶在黎明之前,红云漫卷拂去最后一缕黑暗。安陶拍马跃起,潜渊接连割破数名鞑靼士兵的喉咙,一记漂亮的回旋,稳稳落入她掌中。

安陶背倚城楼而立,披风把受惊的婴儿牢牢罩在身下。她握刀振臂,遥遥地,一面大红纛旗似为呼应般,从城头扶摇升起。

“大梁绥云军在此,犯我疆土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