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手里拿着病例,我在上面看到了你的名字。”舀出两茶匙的茶叶送进茶壶内,秦森没有要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向我解说的语气也如谈论天气一般平常,“你的手袋里露出了一张传单,虽说只有一角,但我对那个颜色印象深刻,是医院附近房屋中介所的传单。由于租金低廉,那里的客户多是应届毕业生,很显然你不属于应届毕业生群体,所以合理推测你是在找租金低的房子。”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再次回过头将目光投向我,“你原先是在A大附近的莱茵琴行做钢琴老师?”
“嗯。”我颔首,没有料到他得知我名字的途径居然这么简单。
“刚回国那一年,有次我在车站等车,听到旁边一位女士在向她的朋友介绍她小女儿的钢琴老师。”得到我肯定的回答,秦森便撤回注意力,捞过正在沸腾的开水浇洗茶杯,再盛了些水温杯,才将开水壶搁回灶上,“还拿出了照片。我不小心瞥到一眼——你知道,你的脸让人很难忘记。”
他说完转过身,立在原地抬起右手,远远比划了一下我的脸:“黄金比例,堪称完美。而且你的五官很精致。”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赞,思索几秒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应,最后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他简单点头,对我的态度并不在意,回身把沸腾过后逐渐翻起水花的开水撤下灶台,冲入揭开了壶盖的茶壶里:“因此我记住了你的脸。那天在医院看到你之前,我曾经从新闻里得知令尊令堂车祸的消息。记者有采访到你,尽管给眼睛打上了马赛克,但是即使只有半张脸我也认得出来。”完成这一切,他把开水壶置回原处,慢条斯理地倒掉了茶杯中盛着的开水,“至于抑郁症,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盐酸氟西汀的气味。另外再考虑到你拿着病例出现在心理科所在的楼层,以及你黑眼圈深重、眼神涣散、身体消瘦等现象,已经可以断定你身患抑郁症。”
盐酸氟西汀的气味?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盘包成方形的薄面饼,他打开另一边灶上的火:“还有你当时的经济状况,”他轻车熟路地将少量的食用油倒入锅中,“在知道你职业的前提下,我注意到你的指甲至少两个星期没有修剪。钢琴老师不剪指甲,这几乎是不可理喻的。除非你已经不在工作。除此之外,我发现你手腕上的手表和脖子上的猫眼石项链都已经消失。之前不论是在新闻里还是生活照里你都戴着它们,所以我认为那应该是你的贴身物品。”
我正奇怪他要做什么,就见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正好你的手袋上系着一个小挂饰,那是那个地区唯一一家典当公司的小赠品。鉴于那两件首饰都价格不菲,我推测你是因为经济吃紧,不得不把它们拿去典当。这也恰好能解释你为什么在找便宜的租房。”
下意识摸了摸修磨圆润的指甲,我忍不住猜测:“所以您肯定我在找工作,是因为我把指甲剪过了?”
秦森略一颔首,端起盛面饼的盘子,用锅铲将面饼摊进热好了油的锅中,顺口补充:“你刚才在楼道接电话,我也不巧听见了。”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我刚才在楼道里接过一通电话。是琴行的老板打来,和我商量工作上的问题。我忽然放松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秦森的语速不像上次那样飞快,又或许是因为他虽然观察力惊人,但举手投足自信而从容,神态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恶意。
这很少见。他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却能够凭借笑容以外的气质让人逐渐卸下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