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韩国相张平的儿子张良就是这少数清醒而又痛苦着的人之一。
父亲张平已经去世十多年,张良又年轻不曾入朝,张氏虽还是名门贵族, 但在新郑已经失去了权柄。张良没有见到韩王拿出与众臣同赏的秦国精美玻璃器与瓷器, 他在自家楼阁间把玩的, 乃是商人从秦国买来贩卖的书籍。
有三个荀子的门生在那里, 尽管有两个都偏了法家一脉, 但出于尊师之道,他们还是先将荀子的著作整理出来仔细校对,然后给印制了出来。
还不是木版,是铜活字。虽说从全天下来看, 没有足够的识字匠人使用活字印刷。但仅就咸阳, 仅就少府可以使唤的人手来说,找几个沦为隶臣的识字者来排版, 也不是什么难事。
嬴政把资料图样给了尚方,尚方在铸铜活字的同时研制出了合适的油墨, 因为一时来不及铸许多,于是优先就着《荀子》需要的字数给铸了一批,一口气就给印出了五千套。
李斯跟韩非一起出钱买下了一半,叫商人带到新郑和齐国稷下学宫分赠。另一半被秦国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则被商人买走,准备到处售卖着试试,毕竟与时下的竹简文书比起来,这一套书便宜太多了,应该有许多士子会愿意购买。
张良手上拿的,就是韩非让人带到新郑指名送给他的书。
也不是嬴政跟韩非说过什么,而是韩非作为学术大家、韩国诸公子之一,对这个五世相韩的张氏子有所耳闻,听说过张氏子虽未入朝却聪明颖悟的名声。
既然又是名门,自己又聪明,韩非的赠书名单自然就有他一个了。
见兄长久久不语,张良之弟轻声道:“韩非枉为韩公子,出使韩国竟一去不回,又为秦国助长声势,着实可恶。兄长莫要为他生气了。”
张良回过神,将书放在案上,叹道:“韩非有才,王上却不能用,奔走他国也是寻常。何况派他出使而不令回,本就是王上畏惧秦国的结果,又怎么能怪他呢。”
他拍了一下桌案,怒气勃发:“韩国不是没有人才,王上不能用,一再对秦国退让,乃至如今几乎沦为秦国臣属,简直……”
到底不能对国君口出恶言,张良咽下这口气,恨得磨牙。他的弟弟低头看自己手,心想兄长这脾气真不能入朝为官,别看兄弟俩都体弱,但他自己体弱而脾气温和,兄长却是气性大,真怕入朝后一言不合抄东西砸人。
就听兄长像是忍了半天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似的骂着:“秦王一向欺辱韩国,如今赐下玩赏之物,王上竟然不以为耻,还召群臣同赏,这岂是一国之君的模样!”
嗯,兄长若在朝中,恐怕会走上前去,将那据说堪为珍宝的瓷器与玻璃器高高举起,一把砸碎,然后说出一番可入《春秋》的凛然谏言来。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张迁暗暗叹气,国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是王上愿意这样屈辱吗?离秦这么近,疆土是这样窄小,周围强国环立。打又打不过,用了疲秦计拖延了一段时间,反而让秦国更强盛了。此时再振作也没有什么用,大王还能如何。
他捂着嘴咳嗽起来,张良起身给他顺气,等他平复下来,才回到位上,抚摸着那卷《荀子》,再度叹息:“过去只说秦国地近蛮夷,乃野蛮无文之邦。如今有了这个,秦国文治也将大兴了。”
尚方的印书作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排版印刷一应活计用的都是隶臣。对外也不说是印出来的书,就算从书籍文字与印章的相似处猜到,也想不到铜活字这种大手笔,更不知道纸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良就猜到了这大概是雕刻出木版,将无数文字如印章那样反刻在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