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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番外·《童话市的烟火》

暮秋

我置身于摩天大楼的天台,风像群狼般向我奔袭而来。

我在等童话市一年一度的盛大烟火。

“祝颜,你知道吗?今年的烟火会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次。我记得你最喜欢礼花烟火了,一簇接着一簇地开在夜空,像怒放的鲜花。”

“莉莉,你呢,去年是和爸爸一起看的吗?没事,今年就和哥哥姐姐一起看吧。”我转过头说道,“莉莉一定喜欢巨龙烟火吧,旋转着升空,然后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什么,我最喜欢什么烟火?我喜欢的是气势十足的火雨烟火。它飞得最高,在最高点猛然炸开,漫天都是火星,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寂寞的天台只有三个小小的身影,而下面是一片废墟,童话市的繁华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夏初

“站住。”卫兵拦住了我和祝颜,“现在是非常时刻,请两位先去领号排队,不要擅闯。”

我指着一个直接越过人群的胖子说道:“为什么他不用排队?”

卫兵瞥了我一眼。“各行业的人才和政要有特别通行证,普通市民就只能排队,快退回去。”

卫兵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狰狞的头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现在是非常时期,卫兵有权将不守秩序的人“处理”了。

我拉着祝颜的手回到等候的人群里。无数人戴着口罩,眼神焦急。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此刻他们只是在尘世辗转求生的可怜虫,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

我只能带着祝颜回家,我们两人的号码都是六位数,近期是不可能轮到我们了。回家路上,祝颜靠着我的肩膀低声抽泣。

一场瘟疫袭击了这座内陆城市,把这里变成死神的狩猎场。埃辛拉病毒致病性强,致死率高,目前还没有治愈的例子,人类对此束手无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瘟疫只在几座城市暴发,只是这座童话市就在其中。

童话市是一个美得让人流泪的地方,开拓者们从富饶的沿海来到内陆,在这里建起了一个童话。高洁的塔楼,巨大的摩天轮,路上随处可见由白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还有无处不在的童话人物壁画和雕像。每年枫叶染得鲜红之际,烟花大会就会召开,美丽的烟火将城市映照得宛如白昼。

这里建成了世界上最巨大的主题公园,而后又在城市附近发现了储量丰富的矿产,于是这座城市成了无数人心中的桃花源。但瘟疫爆发后再没人慕名而来了,连这座城市的居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整座城已经被封锁,想把瘟疫扼杀在城里,就不能放一个感染者离开。离城的手续变得极其复杂,每日只有少量人能够进入隔离区。在隔离区内进行细致的检查后,如果半月的潜伏期内都没有发病的话,才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搂住祝颜。“别怕,我们会没事的。”我安慰道,但我心中也没底。只是困境中必须用谎言给人一点希望。

远处的摩天轮霓虹绚烂,投射下如梦似幻的光,给人一阵阵幸福的错觉。我们回到了人鱼街的小公寓里,我和祝颜的号码实在太靠后了,也许我们出不去了。物价一直在飞涨,治安一天比一天糟糕——瘟疫应对部门的调控没起多少作用。

据说对面睡美人街有人打算冲出封锁线,他们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从楼顶往下望去,还能看到蚊子血般的一抹殷红。

雪上加霜的是,祝颜感冒了。她躺在床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额头烫得像火炉。我不知如何是好,这场瘟疫弄得人心惶惶,医院几乎被暴徒洗劫一空,无法开业。有人咳嗽一声,周遭的人就会怀疑他患了埃辛拉,如驱赶瘟神般驱逐他。

我想尽方法治疗祝颜,但她没有丝毫好转。我捧着她的手跪在床边,看着她开裂的嘴唇,干枯的发梢。我明白,她正在离我而去,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那我就要失去她了。

我锁上门毅然离家而去。

我去了最近的医院,像无头苍蝇在医院乱转。“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医院里回响。

这已经是第六间医院了,巨大的失落感如大山般压在我脊梁上。

“有人吗?”我带着哭腔再次发问。

长廊的尽头走出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医生。“你有什么事?”他满脸胡碴儿,眼球枯黄,比起医生,他更像一个病人,“这里什么也没剩下,你来迟了,没有药品了。”

“我不是来抢劫的。”我忙解释道,“我朋友病了,她需要医生。”我又添了一句,“当然,她患的不是埃辛拉,只是普通的感冒。”我冲上去拉住他的手,生怕他逃了。

他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一阵。“来得不容易吧,现在到处都是暴乱。你的朋友具体什么症状,你同我讲讲。”

我见他可能会出诊,便把祝颜的情况统统告诉了他。

他听了我的话,沉思片刻。“好吧,我去看看。”他转身掏出一串钥匙往楼上走去,“我要去拿些东西,不要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看到的。”医生打开一扇扇紧锁的大门,“外面的人都疯了,只要是药,他们都抢,哪怕是对瘟疫丝毫没用的药。被他们知道,这里就毁了。”

我看到七八张病床挤在病房里,床上躺着的都是病重的患者,病房里死气沉沉,他们看医生的眼神就像仰望着天使。

“所有人都想走,可有些不能走。这些病人出了医院就是死路一条,总得有人照顾他们。”

“为了他们,你没走?”

“职责所在,当然我也有苦衷。”说着,医生打开最后一扇门。一个同他一样憔悴的护士起身迎接他。

“这是我妻子,而那边是我的孩子。”

看到角落的孩子,我顿时明白了医生不能离开的原因。医生的孩子和外面的病人一样,都是无力独自活下去的人。

医生转过头对妻子说道:“我要出诊,替我把医药箱准备好。”

“现在?”

“就是现在,救人要紧,我是个医生。”他一挎上箱子就随我走了。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平安回到了人鱼街。祝颜的病没有丝毫好转,昏睡中的她一直呢喃着我的名字。

“没事了。”我紧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宽慰道。

检查一番后,医生摘下听筒。“放心,不是什么大病。”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两盒药递给我。“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在风向变之前从这里出去。”医生替祝颜打了退烧针,又给她挂上了吊针。

滴答、滴答……我第一次觉得点滴的声音是如此悦耳。“谢谢。”我由衷地道谢。

治疗结束后,我亲自送医生回去,毕竟世道太乱,两人结伴总比一人独行要好。要是医生因出诊而出事,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街口的拐角,快乐王子和燕子的雕像静静矗立,王尔德的童话美到窒息,快乐王子为了帮助别人付出了一切,而燕子也失去了飞往埃及过冬的时机死在了王子脚下。

“救我!”不远处传来呼救和错乱的脚步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朝我们跑来,后面跟着三个混混儿打扮的年轻人,满身酒气,穿着颓废的服装,手拿钢管、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