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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2 / 2)

“……”

“明曜?”

“……呵,对。”明曜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缠着金线的手腕,许久后,她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对。是我求的。”

“那么……”

“可是我并不记得。”她仰头静静地望着云咎,浅瞳中又开始失控地落下泪来,“如果我告诉你,我看见的是其他的东西呢?如果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些……被修改过的,那些白骨的过去,我都没有看见呢?”

神明漆墨般沉黑的瞳孔定定地望向她,高挺的眉宇微蹙,颇有些冷淡地,却不厌其烦地擦干她的泪水:“怎么又哭?我说了,那些过去未必可信,没看见也未必是坏事。大抵是你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使用本相之力,因此你我二人被牵扯进了不同的记忆碎片之中……这也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如果我告诉您,我看到的过去,是您的记忆呢?”明曜猛地攥起了拳,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无序地狂跳起来,“在本相之力发动的瞬间,我也触碰了您。”

云咎侧过脸,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地翕动了一下:“那又如何?我的过去……和你在西崇山上待着的那些日子无甚差别,十年如一日罢了。”

话音落定,他看到少女的脸色不由得苍白起来,她像是支撑不住那般微微晃了一下,又死死扯住他的衣袖。她微垂着头,柔软的长发乖顺地垂落在颊畔,从他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晰地瞧见一滴滴泪水自她的眼眶中坠落,在她飘逸的裙上晕开深蓝色的水痕。

“我很难过。”她无力地开口,声音颤颤,轻得仿佛随风而逝的秋草,“我看到您的过去,心里很难过。”

她偏过头,将哽咽声吞回了喉中,在片刻的沉默后,她仰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明曜的声音平静了一点,因此也显得更加清晰:“云咎神君。您究竟……知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

“您的眼睛,究竟有没有平等地注视过哪怕一个人?”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却仍由泪水不停歇地落下,少女的声音带了些许愤恨,底色却实在委屈至极,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一样。那过于复杂的情绪令神明感到了些许无措,因而竟没来得及深想她这两个问题之下,埋藏着的更深刻的感情。

他的手在袖中紧握了一下,那掌心仍然残留着不久前替她拭去的泪水,那滚烫的潮湿此刻已经凉透,沁在他的掌纹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的触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肤,直直凉到他的心底。

“我以为,你应该早已明白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待她终于哆嗦着平静一些,云咎才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他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衣袖,隔着柔软的布料一点点吸附着明曜脸上的泪水,“我不曾爱过任何人,也从未有人出现在……与我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他的尾指不留心地蹭过明曜敏感的眼皮,她像是被刺痛般地缩了缩脖子,纤长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两下,像是一株悬着露水的,饱满而孱弱的花骨朵。

云咎的手悬空停了一瞬,倏忽间,似有什么微妙的念头蜻蜓点水般从他心上滑过,他微凉的指尖鬼使神差按在她红肿而微热的眼尾,又在反应过来后迅速地移开。

那动作轻得,像是一个措不及防的吻。

明曜猛地僵住了。

她被迫仰头看着他,因此也将他抽手前那一瞬的怔忪尽收眼底。事到如今,尘埃落定,她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去相信云咎还记着千年之前的那一段记忆。

可是他那个下意识的举动,依旧让她的心不受控地酸涩起来。

“……云咎。”被忘却的不甘仿佛一株阴暗的藤蔓,因为神明一个动作而枝枝蔓蔓地生长起来,她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开口直呼他的名字——以面对千年前的云咎时,那样的口吻唤他。

她指间的力道稍稍加重,却并没有被他挣开,他垂眸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平静而温和,以接近纵然的态度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明曜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秋风又一次来临前,她踮起脚,仰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眸并未闭上,反而在双唇贴合的瞬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那种纯粹而固执的眼神,执拗得近乎天真,像是一只小兽锁定了心心念念的猎物。

她感到他的身体在被她触碰的下一瞬僵住,秋风吹起神明洁白宽大的袖袍,与浅金的玉带一同将她裹挟进清浅的冷香当中。

须臾,她察觉到云咎的手腕在她的掌心动了一下,明曜以为他想推开自己,于是先行松开他的手腕,双手环住神明的腰背,紧紧攥住他身后的衣料。

他感到身前的少女因动作的改变,而更紧密的贴入自己的怀中。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环抱着他的双臂如同孱弱而坚定的藤蔓,以自身所有的气力缠紧他的身体。哪怕踮着脚,她也需要极力地仰头才能凑到他的跟前,她的腰背因此绷得很直,颤颤地,需要将所有的力量依附在他的身上,才不至于跌倒。

因此,她整个人其实都在他的怀中。

他知道,只要他后退一步,她便不可能再将这胡作非为的动作继续下去。

可不知为何,他迟迟都做不出那个动作。

他不曾后退,也不曾迎合,整个人就像一尊石头做的塑像那样,任凭眼前菟丝花那样柔软的少女攀附、依靠、亲近。

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潮热的,过于亲昵的温度,却并不叫人难受。

孤身千年的神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纳了她的入侵,轻易得,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第一次与她接吻。

明曜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移开了一些,微凉的秋意钻入两人之间岔开的一点点空隙,云咎以为她终于闹够了,可下一瞬,她又一次贴了上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云咎感到一截湿润绵软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上唇,小心翼翼地沿着唇缝深入他的齿尖。

他被她激得头皮一麻,下意识抬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微微使力将她与自己分开。

“你。”他对上她的大而圆的桃花眼,那双眼睛太过清澈,野心和欲念就那样明晃晃地呈在他的眼前,他突然语塞,指责的话到嘴边,却变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疑问,“……谁教你的?”

明曜的眼睛忽然睁大,有些诧异地眨了眨,她被他那样用力地钳在掌中,本以为会面临神明的愤怒或责难,却不期得到了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

难道要她告诉他,这是一千年前的西崇山神明教的,并且那个莫名其妙的春宫图,或许现在还躺在西崇山藏书阁的某个角落吗?

虽然有点诡异,但不得不承认,她清醒之后的那种压抑到几乎崩溃的情绪,因为云咎现下的反应而消解了大半。

至少……她好好地回到他身边了。

或许是因为明曜沉默了太久,神明松开了锢着她后颈的掌,目光平静下来,朝一旁移开了几寸:“那么……明曜,你现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这句话已经恢复了执法神惯常的平静和理性,简直像是片刻之前的亲近并未发生过那样。

话音一落,他明确地感受到,眼前的小姑娘原本高涨的气焰一点点弱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攥着裙摆的纤指上,看着她生怯地,一圈一圈绕着那薄薄的布料。

所以,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做出刚刚的那些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