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清道人为她卜的这一卦,南月遥听懂了。
桐最初就是诞生在一株梧桐树下,他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正清道人所说的一线生机大概就是让她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赶紧过去找到他。
但没有人比南月遥更清楚桐现在的情况。
只要他以高维生物的形态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就会造成剧烈的蝴蝶效应加速她的死亡,而且在她因他而死后,系统也无法越过他的存在立即执行重启的指令。
为了最大程度上减少对她的影响同时缩减重启流程,他无法被唤醒,如今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南月遥知道自己即便过去找他了也活不成,所以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地开口说了句话。
“能麻烦您……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她还记得师弟以前总是独自待在后山的那颗梧桐底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现在她想死在他出生的那颗梧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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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遥直接说出了曾经师父路过并且捡到桐的那片地界。
正清道人以为她要去试一试那条生路,虽然有些讶异她为何会对方位知道的如此清晰,却也没有多问她什么,给她喂了颗能暂时让身体各方面都短暂回春的昂贵丹药,就带着她上路了。
根据小姑娘指出的位置与参照物,正清道人来到了一处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无人区,很奇怪的景象,明明周遭的植物并未停止生长,但里面却毫无生机,连动物都不曾出现。
阳光没有照射到这里,仿佛藏在万古长夜的一个秘密。
正清道人能感觉到那树海里面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但察觉到它存在的前提是要先突破它表面的那层天堑。
或许等她得道飞升之后,才可以勉强看清这些东西的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而普通修者即便终其一生,就连察觉到穹天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都很难做到。
“是这里吗?”她问。
“就是这里。”南月遥很真诚地看着正清道人,“谢谢。”
她的生命闭环正在一点点缩小,过去生命孕育之初是母亲温暖的羊水和子宫陪着她,如今临死前也是这个女人送了她最后一程。
正清道人点点头。
她什么也没说。
南月遥收回了目光,径直走入了那片看不穿深度的树海。
从外面看这些树干中间仿佛永远弥漫着阴沉沉的雾气,可当南月遥真的进入那层层深绿当中后,却感觉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透明。
未知的光线透过树荫,在她苍白的后颈上印了一片淡淡的绿色,她以过去对付污染物的经验和认知推断出来,这个地方并不是人随意可以走入的,这是禁区。
因为这些树并不是真正的树,这些都是真真正正的污染物,是独立于桐本体之外的、但却围绕着它而存在的污染物。
她走过的地方,那些湿润的苔藓像是活过来一样,朝着她的前进步伐流动,暴露出了黑色的本体。
她每往前走上一步,都会沾上一些,那些黑黑的物质本能地侵蚀起了她的身体,就像它们被系统发现后就一直都在做的事情一样。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和过去那些被污染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南月遥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过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污染,她穿越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会如何抵抗污染物的伤害,但她忽略了师弟本身就是污染物,或者应该说,她曾经是那么抗拒以他的形态存在于这世上。
他的同类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告诉她,一旦被污染,就会失去一切,彻底被抹除自我。
可他又是如何存在的?
当黑色的污染进行到了她的腰部时,南月遥第一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从没有当过人,他从诞生之初就是污染物了。
如果他是以污染物的形态存在的,那为什么其余这些污染物没有像他一样获得意志?
如果他是以意志的形态存在的,那他的意志究竟是从何处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