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吗?顾虞几家这些时日先后送了好些族中名帖过来……据说多得王长史都看不过来了。”
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望族,殷勤起来反而格外可怕——因为他们甚至不谈钱!
只谈志向和出路!
更不必提那些自各处涌入江都的人才了,其中有些是避难而来,有些是慕名而来,或追随如郑潮等名士而来……就跟不要钱似得。
短短一载间,当初江都那缺人缺得紧的境况,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同时,他们的价值作用,自然也就不如起初那般稀罕了。
这么一说,他们这位刺史大人,倒有些喜新厌旧负心汉的感觉了……
“也是人之常情……”有官员叹息道:“好歹暂时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这磨,就继续拉着呗。
到哪儿拉磨不是拉?且说句良心话,她家的磨,拉起来还是很实惠合算的。
若是换个地儿,十之八九要饿肚子的,且说不准哪日磨坊就炸了,命都保不住的那种。
诚然,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实则他们已经占了许多先机好处了,得以在最初便站稳了脚跟,在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只要能守得住已有的,慢慢经营着,就足够让后来者难以追赶了。
至于那些见江都愈发肥沃,便的确有些失控迹象的贪欲,或许是该收一收……这样才能和江都一起走得更长远些。
——这些是尚且保有理智,心性偏中庸,比较看得开的官员们的想法。
同时也有部分官员,面对常岁宁明里暗里的敲打很是不满不忿,认为她过河拆桥,出尔反尔,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常岁宁自然也料得到这部分想法,对此她也并不否认,坦荡道:“无人可用时,没得挑拣,只要能用,便只论其能而不论其德。如今也算家大业大了,若想要这份家业传承得久远些,便是时候好好养一养他们的‘德’了。”
她将江都比作“家业”,语气也如谈论家事一般随意:“那些横竖养不好的,注定做不成一家人的,便只能缘尽于此了。”
说到此处,常岁宁笑着转头看向侧方:“韩大人,你说呢?”
此刻正走在去往外书房的路上,被单独留下说话的韩铮,就跟随在常岁宁身侧。
听常岁宁这般问,韩铮垂首恭声答:“大人用人之道,依据不同形势而变通,可谓所虑长远……”
顿了顿,又道:“先前是下官狭隘了。”
此前他对这位刺史大人上任之初,便公然将江都当作权利场,要与众官员分利的举动,是不满不适的。
但他也并不是棱角锋利的激进之人,故而也未敢直白地表露出来,他只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坚守本心,不与他人为伍,不涉权利之争。
之后,他渐渐发现,新任刺史虽通权争之事,却也十分注重民生实事,这与他所求不谋而合,令他十分惊喜,便日渐生出感佩之情。
而在此过程中,他逐渐发现,经这位刺史大人做出的决定中,有许多他不理解不赞成之事,却总会在某一日,或某一刻,显现出它的用途,乃至发挥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妙用,让他意识到他起初的忧虑是多余的。
若说一次是偶然,那么十次,数十次之下,他便浑然只剩下了一个感受——刺史大人年岁虽浅,却有着行一步算百步的深谋远虑。
表面之所以看不出深沉心机,是有能力支撑之下的得心